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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暖和了, 封三爷终于肯比别人迟了一季才将袄换下来。一身青绿缀玉兰的单薄长衫穿在身上,将人衬得挺拔儒雅又挺拔许多,显出几分玉树临风的味道。

他现在对逗弄鹦鹉的兴趣不大,不知从何日起养了一只猫儿, 此刻正懒洋洋坐在窗下逗着怀里的猫儿。

“已经巳时了……”三夫人坐在一边, 喃喃自语。

这半上午, 她时不时问一下到了什么时辰, 又时不时从窗口的望向往外望去。

一件窃蓝长裙放在她腿上,她时不时摸摸怀里的衣裙。这是寒酥给她做的夏衣。

封三爷望了她一眼, 慢悠悠地说:“早走晚走也没什么区别, 你不是早知道有这么一天。”

所谓家人, 是信任与熟悉之人。三夫人怎么可能对寒酥要做的事情一无所觉?

她在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 为寒酥的事情犯愁。她犹豫了很久是要阻止寒酥还是帮寒酥, 最后她选择默许。

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何况三夫人太了解寒酥, 知道她本身就是个有主意的人。

三夫人叹了口气, 望向封三爷,犯愁地问:“你说她已经走了吗?今天早上还是昨天晚上?唉, 这孩子路上得吃多少苦啊……”

封三爷拍拍怀里的猫儿, 跟猫说话:“去, 哄哄你娘。”

“喵呜——”肥猫哑着嗓子嗷呜一声, 它被赶到地上,竟真的听话地跳到三夫人身边。

“去去,别抓坏我的新裙子!”三夫人一手护住腿上的裙子, 一手推赶着大肥猫。

她竖眉瞪封三爷:“让你别养猫, 非要养!它要是哪天抓坏了我的裙子, 你看我怎么揍死它!”

封三爷哈哈大笑, 起身走过来将大肥猫抱起来,道:“你就放心吧。你那外甥女可比你聪明对了。”

侍女在外面叩门,打算了屋内的交谈。三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她开口让人进来。

蒲英跟在侍女身后。

蒲英眼睛红红的,捧上一封信。

真到了这一刻,三夫人发现自己心里竟十分平静。她接过寒酥的信,看着“姨母亲启”四个字,眼睛一热。

“这段时日承蒙您与姨丈照料,寒酥感激不尽铭记于心。世事难料,连累姨母之处万分羞愧。知晓父亲还在人世,信父亲一身傲骨,不愿父亲蒙冤。纵郸乡千里,也决意奔赴追寻。不忍分别垂泪不告而别,万望宽宥。笙笙年幼,祈您严苛管教。也愿姨母与姨丈福寿延绵家合顺遂。”

三夫人将这封信贴在心口,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下来。

她知道寒酥这次去找她父亲,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寒笙照常去衔山阁治疗眼睛。她被兜兰牵着小手,她眼神虽空洞,也脸上挂着笑。

她知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见不到姐姐了。

她心里很难受,心窝里汩出一汪水来,可是她不能哭。她答应了姐姐会照顾好自己,她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读书,还要好好治疗自己的眼睛。

她希望等姐姐回来了,会看见一个更优秀的妹妹。

如果……如果姐姐不回来了,那她等眼睛好了就去找姐姐,天地之间再广阔,也不能将姐姐藏起来。

“笙笙来了。”师从初将手里的医书放下,含笑望向门口的寒笙。

寒酥点头,乖乖地唤:“从初哥哥。”

师从初从她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将她牵进里屋,一边走一边说:“今日要换一种药,可能比以前稍微疼一些。”

寒笙问:“换了一种更好的药?”

“对。”经过门槛,师从初从架子上拿了一盒糖,递给寒笙。

寒笙再问:“那是不是说我的眼睛会更快好起来?”

“对。”

寒笙笑起来,摸索着从盒子里摸出一块糖,没有自己吃,而是踮起脚尖递给师从初。

师从初有些惊讶,说:“买给你吃的。”

寒笙眉眼弯弯:“从初哥哥这段时间辛苦了。”

师从初看一眼到他面前的糖块,再望向寒笙,笑了笑,弯腰张嘴吃了她递过来的这一块糖。

·

转眼间,到了七月初,天气炎热时常落雨的时节。又是一场暴雨降落,路上空旷无人,要么快步奔回家中,要么就近寻了一处避雨之地。

一个废弃的破庙里,此时正聚集着七八个偶遇暴雨来这避雨的百姓。雨势一时没有停的意思,避雨的人闲来无事攀谈起来。

“你这腿……该不会是从军的时候截的吧?”一个老妇人问向一位陌生男子。那男子年轻力壮,可惜少了半条腿。

男子点头:“是啊,被该死的北齐人砍了一刀。没办法只能舍了半条腿保命了。”

另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恶狠狠插话:“那群北齐人就该死!”

几个人都望向她。他们似乎并不意外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们隐约猜得到在这个小姑娘家中曾发生过什么。更何况小姑娘说的这句话,正是无数大荆子民的心声。

妇人向小姑娘询问遭遇。果不其然,这个小姑娘的父亲兄长都被北齐人残忍杀害了。

几个人聚在一起痛骂北齐人。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突然感慨说:“这次大将军一定能将那些北齐人歼灭!”

“对对!这次一定行!”

“我可听说咱们大将军的兵马快要打到北齐的都城前了!”

“万幸咱们有将军啊……”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望向站在另一边的三个男人。一个长得俊,两个长得丑。

这些人都是同乡人,一开口都是本地口音,可是他们瞧着站在另一边的三个人面生,听他们交谈也是外地口音,知他们是外乡人。

“你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妇人询问。

三个男人中长得最俊的那个回过头来。

云帆笑着开口:“往郸乡去。”

“怎么去那地方?”热心的妇人直皱眉,“那地方可乱着呢!”

“这位大姐,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云帆凑过去,“我闺女被人给拐了,听说被拐到那边去了。知道那地方乱,可我也得去找啊不是!”

“那地方虽然归咱们大荆了,可是很多北齐人哩!很乱!你们到了那地方可得小心,尤其是晚上,千万别乱走……”

又一个人凑过来,说:“我有个亲戚前几年走生意去过一趟,那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尤其是姑娘家格外要小心,好在你们这一行没姑娘家……”

热心的村民七嘴八舌地跟云帆说了许多。外面的雨势慢慢小了,他们忙着农活,也不能这场雨完全停下来,冒着小雨回家去。破庙里,只剩下云帆一行三个人。

云帆转过头去,望向另外两个人道:“夫人,咱们等雨彻底停了再走?”

寒酥点头,她朝长凳走过去坐下。翠微跟着走过来,将水囊递给寒酥。

寒酥与翠微都是男子打扮,且故意画了扮丑的妆容。寒酥脸上贴了粗眉与胡须,还在右脸上贴了一大块烧伤的假疤。

而翠微也同样贴了粗眉和胡须,此外还在脸上画了块刀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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