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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阳城内,随着天南海北各路兵马汇聚,原本的秩序荡然无存,尤其是当入冬后下起大雪后,为了军辎粮草,各路客军时有斗殴,街面上也多是挎刀的军汉,搅扰得店铺不宁。

“听说南蛮子那里都是好东西……”

不知什么时候起,街头传起了浙军兵营里拿到手的物资丰富,惹得各路客军眼红。

哪怕戚金治军再严,但是营盘里士兵们总是需要出营透气,于是换上了朔方军毛呢冬装的浙军士兵便成了那些客军们挑衅的对象。

大明各地军队里,浙兵从来都不是好脾气,当年援朝之战时,大军主帅是辽东军李成梁,便时常克扣给浙兵的军辎粮草,那时候浙兵就是直接去辎重营给自己抢补给,所以哪怕九边的边军常常自诩勇武,可吃过浙兵的亏后,便直接管浙兵唤做南蛮子。

短短三天时间里,陡然间阔起来的浙兵转眼间成了各路客军里的眼中钉,发生的斗殴不下二十场,只不过浙兵只输了两场,那还是因为人数差距实在悬殊太大,不然那些军痞哪里是浙兵的对手。

面对沈阳城的混乱,杨镐这个辽东经略不是不想管,只是他也想趁机敲打下戚金和浙兵,本来这回援辽的浙兵主帅并非戚金,是皇帝突然间想起还有这么号人,于是便传召了这个戚家军最后的嫡系老将。

浙兵能打,但是向来桀骜,对杨镐来说,浙兵虽然能攻坚,可要是不听话,就该好生敲打番。他先前对于军中暂时扣着浙兵的军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想等时机差不多的时候,恩威并施收服浙兵,可哪里想得到浙兵忽然间得了大笔的军辎,尤其是那御寒的冬装,不但暖和,而且还好看,直接叫城里各路客军犯了红眼病。

“大人,浙兵的辎重来路不明,总得问个明白才是?”

“来路不明,朔方军那边送来的,你让我去找谁问个明白?”

看着手下幕僚出的主意,杨镐面沉似水,他能当这个辽东经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朔方军的情况他派亲信仔细打听过,知道朔方军只比京师那些传言只强不弱,他也想不明白皇帝放着这么支强兵不用,虽说让朔方军震慑蒙古各部,不让鞑子趁火打劫是没错,但不能拿来打东虏,实在是浪费。

幕僚们都不敢出声了,朔方军在九边名声不小,除了刘綎、马林、杜松这些老将外,底下的军将们说起朔方军都是又羡又妒的。

“派人去浙兵营中,让戚金严加管束部下,眼下城中各军皆缺御寒衣服,那些浙兵们穿成那样招摇过市,不是添乱吗!”

杨镐朝左右吩咐道,他在援朝之战时是管大军后勤的,眼下皇帝虽然发了内帑银二百万两,但上下其手后真正能用到实处的也就百余万两,而且这种破事就是皇帝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真正让杨镐恼火的是,朝廷自上而下行动迟缓,物资的调拨混乱,效率低下,和当年援朝之战时简直没法相比,正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原本调集各地军队精锐援辽,沈阳这边应该提前储备好物资,但是如今各地军队陆续到达集结,这御寒衣物尚且不全,更别提取暖用的燃料。

那些丘八们闹将起来,杨镐也头疼得很,他如今对朝廷已经没了指望,在他看来与其继续让兵部筹措军辎粮草,转运到沈阳,倒不如直接用现银和那些商人采买物资,说不定效率还高些。

“对了,朔方军那边可有回信。”

杨镐自抵达沈阳后,便派人前往朔方都护府,试图联络高进,虽说皇帝不许朔方军参与此战,可是杨镐却想私底下让朔方军自草原出兵,他甚至都做好了矫诏的准备。

“大人,朔方都护府留守吏员称高都护入秋前便提兵北上,至今未有消息。”

杨镐皱起了眉头,他听方首辅说过,这个高进胆子大得很,皇帝让他震慑蒙古诸部,不过是要他按兵不动,可他倒好主动带兵进攻了。

“既然联系不上,那便算了,如今各军抵达,改日召集众将议事,另外继续向京师催促,尽快运送御寒冬衣,等到大雪封关那可就麻烦了。”

“是,大人。”

幕僚应声后便匆匆离开,如今沈阳城里挤了七八万大军,这个物资但凡出了差池,便要惹出大祸事来。

浙兵军营里,酝酿着一股压抑的气氛,当杨镐着人训斥戚金后,这股压抑爆发了,戚金手底下那些浙兵里的老将们都是纷纷破口大骂起来,“就是小娘养的也不曾受这鸟气!”“朝廷就没把咱们当人看!”“那些边军的乌龟王八打起仗来跑得倒快,抢起好处来倒横得很,高都护与咱们的东西,凭啥要分与他们。”

戚金也是彻底寒心,他原本虽有将手下托付高进的意思,但如今被闹了这么出,却是彻底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行了,给我管好底下士卒,真要出营,也给我外面披上原来的衣服,别出去瞎显摆。”

戚金喝道,朔方军的毛呢冬装,那样式是对襟的排扣,那呢料挺括,穿着后很是英武,浙兵自打伯父去后可以说是穷惯了,也难怪他手下那些老兵们要穿着出去显摆下。

众将没了声音,戚金的威望让他们不敢与之争执,只是心里面对朝廷更多了几分怨气。

数日后,杜松营中,最后抵达沈阳的杜弘域先拜会了这位叔祖,见到杜弘域时,杜松显得很是亲热,这个侄孙给老杜家大大挣了脸面。

“开之,来,做我边上。”

烧着炭火的大帐里,杜松拉着杜弘域坐在了熊皮褥子上,边上亲兵正自烤着肥羊。

杜弘域坐下后,想到在军营里所见的情形,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少士兵还面有饥寒之色,可这位叔父大帐里摆放的炭盆不下十个,烤着的是刚宰杀的羔羊。

“来,上酒。”

杜松吆喝起来,边上自有亲兵倒酒,他以勇猛豪爽著称,在延绥镇时,人唤杜太师,对待底下士卒谈不上苛待,只是习惯了如此罢了。

这顿酒,杜弘域喝得不是滋味,可他也不好开口劝说这位暴脾气的叔祖,别看他得了威远伯的爵位,给杜家光耀门楣,可是在这位叔祖面前仍旧是晚辈,他要真开口说个不是,保准被这位叔祖赶出营去。

于是耐着性子,杜弘域等到这位叔祖半只羔羊入肚,吃得甚是爽利后,才做低姿态道,“叔祖,我这趟过来,却是有事情叔祖帮忙?”

“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尽管说,叔祖能办的绝不含糊。”

“叔祖,我这次北上,只带了一万兵,听闻这趟朝廷从浙江征了四千多善战步兵,届时杨经略分兵,还请叔祖帮我要到这些浙兵。”

杜弘域开口说到,这趟朝廷点将,除了他和叔祖外,刘綎、马林、李如柏都是名将宿将,他是资历最浅的,莫看小高为他挣的功高,可在刘綎马林面前还不够看,他要是不奋起相争,那四千浙兵多半会落到刘綎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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