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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同个校区估计也没用,她初中的时候都不怎么关注这些事。

“那他叫什么名字?”

“梁瀛。”

……

陈缘知再次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她早已坐在了礼堂的座椅上。早上醒得太早,陈缘知从坐下就开始犯困了。

靠着椅子微微瞌睡的脑袋因为听到了熟悉的名字,而变得清醒了一些。

“下面请去年的理科类第一名,梁瀛同学,上台为大家做经验分享,大家掌声欢迎!”

舞台下掌声烈如雷鸣,舞台上幕布红如火焰。礼堂顶高远如一望不可窥尽的苍穹,其上的白灯发出的光亮远远洒落,仿佛来自宇宙深处跋涉千年的光辉。

众人议论纷纷,或是满不在意地谈笑风生,或是满眼好奇地抬头张望,直到一个身形清瘦高挑的男生走上台,在那一簇繁茂的花前站定,伸手拨了一下花后摆放着的麦克风。

陈缘知的目光也聚焦在那个名叫梁瀛的人身上,白光堆积如雪,落在那人的肩膀。

梁瀛的身形和许临濯很像,以至于令她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

但陈缘知无动于衷。

也许很像,但这个人不会是许临濯。

距离隔得很远,陈缘知看不清梁瀛的长相,只知道是个身材瘦高的男生,戴着副眼镜,背脊挺得很直,头发修剪得干净利落。

麦克风里传出来的声音沉稳有力,很清亮,令她想到流泻山巅的溪水:

“同学们好,我是梁瀛。很高兴作为优秀毕业生回到母校,在此为大家作经验分享。”

陈缘知本来是想认真听一下这位大佬分享的学习经验和方法的。

但是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一对姐妹花,俩人讨论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听见,颇有些让她分心:

“我靠,你觉不觉得这个梁瀛好帅?”

“什么鬼,脸都看不清就帅了?”

“你懂什么,我本来就更看重整体的感觉啊。你看这个头肩比,还有这个身高!他比主持的那个女生还要高一大截,肯定有180了!”

“哎呀别想了,人家都读大学了,你还是个高二的小屁孩呢。”

“干嘛,想想又不犯法。”

“哎,你还真别说,说不定人家在大学里有女朋友了呢?这可不兴想了啊。”

陈缘知很想让自己忽略这种无聊的讨论,但她还没厉害到能控制声音不传进自己的耳朵,于是只能努力地把注意力转移到台上的人身上。

突然间,身边一直沉默地坐在位置上的人站了起来。陈缘知转头看去,有点意外,“槿桦,怎么了?”

谢槿桦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但陈缘知莫名感受到了一股冷气。

谢槿桦:“我去厕所。”

陈缘知愣愣地让出腿:“……啊,好的。”

谢槿桦擦着陈缘知的腿挤出了座位,陈缘知回头看她,她已经朝入口大步走了过去。

陈缘知盯着她的背影,顿了几秒,眼看着谢槿桦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入口的大门背后,才终于抬步跟了过去。

一门之隔的礼堂大厅里,梁瀛的声音依旧平稳清晰,麦克风自带的一点点延迟和电磁音韵,让他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海潮褪去时被托起的浪花,含混得悠缓。

清晨的阳光和煦地照进大厅,此时的大厅空旷无人,雪白的瓷砖上倒影清晰。

陈缘知出门之后就看到了谢槿桦,此刻的她站在礼堂大门口前的柱子旁边,背影一动不动。

陈缘知往那边跑过去,快到那人身边时才开口喊道:“谢槿桦——”

谢槿桦还没回头,陈缘知已经看清了柱子后的东西。

那也是一块移动公告栏,公告栏上贴着这次到场作经验分享的五个优秀毕业生的照片和简介。

陈缘知微微一愣,她站定在谢槿桦身边,也就是这时,她侧过脸,看见了谢槿桦脸上的表情。

她从未在谢槿桦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那是忧伤吗?好像也不是,像谢槿桦这样的人不会陷入纯粹的忧伤里面。她会难受,可她的难受会促使她变得更执着,如同此刻陈缘知看到的谢槿桦一样。

她的眼神那么专注,坚若磐石,那种忧伤只是磐石下附生的蒲草,无足轻重地摇摆着,时不时瘙痒她,却永远无法动摇她的意志。

她的意志是什么呢?

陈缘知顺着谢槿桦的目光看去,落在公告栏最顶端的那人的照片上。

陈缘知终于看清了,那个叫梁瀛的男生的脸。

和她想象中的一样,五官端正的少年,穿着校服,鼻梁上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看来的目光清霜白雪。陈缘知发现她很难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个人的长相,反而更容易被他的眼神吸引。

年少的聪颖卓绝让他的眼睛里满是意气风发,但细看之下,那种意气只是表象,掩盖着如山的沉静坚忍。

而谢槿桦垂着眼睫,仿佛在和梁瀛对视。

她的目光奇异的安静,甚至安静得透露出温和。

那一刻,所有埋藏在过去的细节冲破了困惑丛生的河堤,一切的疑虑尽数化作恍悟,猛烈地冲荡着陈缘知的内心。

礼堂内,梁瀛遥遥传来的声音盘旋而落,语调被距离模糊得温柔,一瞬间抚平了这一处兴起的惊涛骇浪。

陈缘知忽然想起,她后来和谢槿桦关系变好之后,便一直是和谢槿桦一起去上体育课。

去操场的路很多,但她总会不知不觉跟着谢槿桦走一楼连廊的那条路。那条路上粘贴着上一届的高三生的最终录取院校和高考分数。陈缘知这才想起,谢槿桦每次都会站定在那块很长很长的海报栏前,盯着某一处看很久,才转头和她离开。

陈缘知张了张口,心里已然明白了什么,所以她喊她的声音格外轻,像是怕惊扰什么一般:

“……槿桦。”

谢槿桦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她,眼神安静:“你怎么也出来了?”

陈缘知低声道:“你呢。”

“你不是要去卫生间吗?为什么站在这里。”

谢槿桦没有回答,她重新转头,看向面前的公告栏。

“陈缘知,”谢槿桦慢慢开口,“你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做完手术之后到现在,我总共晕倒过三次,前两次都被人发现送去了医院,但其实两次都没有查出原因,医生说我的身体很健康,一切都很正常。”

“第一次晕倒的时候,我害怕极了。我以为手术还是失败了,我还是没办法像个健康人那样生活,我一辈子都要拖累别人了。”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个时候我初一,我是躺在病床上哭醒的。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的太小了,自以为成熟,其实遇到点事就慌得要命。”

那个时候的谢槿桦比现在还要瘦小,刚刚做完手术两年,即使谢家人买来各种补品不要钱地堆在她身上,她的身体也依旧恢复得很慢。正是女孩子身高猛窜的年纪,她却几乎没长什么个子。

谢槿桦醒过来的时候在医院,她做了个噩梦,醒来的时候眼睛里全是眼泪,喉咙里还塞着一团模糊的哽咽声。

但她感觉到有人握着她的手,紧紧地握着。

白光透过朦胧泪眼落在她眼底,她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能感觉到那人握着她的手的体温,温暖炽烈,像个小小的火炉,让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刚醒过来的脑子缓慢蠕动。

谢槿桦想,这一定是一个很健康的人吧。

不像她的手,总是冷冰冰的。

“你醒了!”

陌生的声音让谢槿桦一时间愣了,她伸手擦干了那团糊住眼睛的水,瞳孔慢慢适应光亮,她也看清了那个人的脸。

少年身形偏瘦,眼眉落满清风,看人的目光专注干净,如山涧溪流。

他发现谢槿桦醒了,马上扬声叫来了医生。

谢家父母和两个哥哥以及一大堆医生护士哗啦啦地涌进病房,空阔的房间里一下子挤满了人,谢槿桦被人扶着坐起来,病床被摇高,或急切或冷静的询问云雨般落下。

谢槿桦睁大了眼睛,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她的眼睛已经开始下意识地寻找那个少年。

但谢槿桦的眼前只有一片密密麻麻的人影,再也寻不到少年的踪迹。

后来检查结果出来,一切正常,谢家父母看着报告,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那时谢槿桦坐在病床上,忽然开口:“大哥。”

谢明慎闻声看来:“嗯?”

谢槿桦:“我醒过来的时候,那个叫来了医生的男生是谁?”

“他啊,”谢明慎回想起来,“你在操场上晕倒之后,是那个男生第一个发现了你,他把你一路从操场背到了医务室,然后医务室的医生才打了120。”

“他是你的同班同学,他说他叫梁瀛。”

那是谢槿桦第一次知道梁瀛这个人的存在。

第一次见面就是这样的轰轰烈烈和狼狈不堪,仿佛预示着她和梁瀛的未来。

谢槿桦后来出院之后回到班里上课,她背着书包刚走进教室后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她被那个男生顶了一下肩膀,差点就要撞到门框上。

谢槿桦一瞬间闭紧了眼睛,等待着摔倒带来的痛楚。

突然间,身后一只有力的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臂,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谢槿桦愣了愣,她被那人扶着手臂站直了身,然后那人的手很快撤开,极其简单的动作却写满了分寸和礼貌。

头顶传来熟悉的清冽声音,山泉般沉静:“莫麟,你是不看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