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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百花凋零,树枝也开?始变得?光秃秃,冬月的寒潮突然而至。

纪云蘅的小院新盖之后,总是贪凉让六菊往里面加冰,还因此病了两?场,被苏漪发现之后就不允许她往里添冰了。

天气一冷,还没?到下雪的时候,炭火就给纪云蘅的寝屋供应上,她一进门房中就觉得?暖洋洋的,连厚衣裳都不用穿。

那些在冬天里受冻挨饿的日子,终究是过去了。

这日纪云蘅照旧给薛久记账,听排队买肉的人闲聊,说是泠州近日有两?件热闹事。

先前泠州出了贪污的大案,使得?皇帝避暑之行早早结束回了京城,调查了两?三个月之后,那些案子才?有了结果。

周家被诛九族,家中抄了个干干净净。

其他涉事官员,与周家亲密些的皆难逃一死,抄家流放,有些则革职后贬为庶人,往后三代不可参加科举,不可入仕。

浩浩荡荡的处刑死了很多人,泠州的官场被翻新,新的官员走马上任,陆续来到泠州。

此为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则是泠州富豪杜员外要为自己?的父亲大办寿宴,集全?城之人为其父亲祈福祝寿,凡是前往寿宴写贺词之人,都可领一两?银子。

也算是积德行善,为城中贫寒的书生送上冬日里的一盆炭火。

宴席办在寿沣山,那里栽了满山的梅花,正是开?放的季节,风景美?如画,再?赶上这样一场宴会,必定是万人空巷,热闹非凡。

苏漪早就收到了杜家送来的邀帖。

纪家本就与杜家有人情往来,先前纪盈盈的及笄宴时,杜员外还亲自来送礼。虽说纪昱牵扯到了贪污一事被关在牢中,但上头并?未降罪到纪家,等?事情尘埃落定后反手给纪昱安排一个揭发上级官员贪污一事的功名?,也不是没?可能。

杜员外捐了个挂职的闲官,但本质还是商人,懂得?其中利弊,才?不管如今纪家是什么情况,也向纪家递了邀帖。

这日一大早,纪云蘅就被六菊给喊醒,换上了秋香色的金织短袄和暗红的卷云长裙。

她困得?直打哈欠,坐在镜前揉眼睛,任由六菊给她绾发,来回折腾了一个时辰,才?将人拾掇好。

她身上所穿的月华锦在泠州是买不到的,是苏漪托人从京城买回来的。

织金的暗绣纹样藏在衣襟,袖摆和裙摆处,一朵朵如意祥云组成精致的图案,颜色并?不张扬,但站在日光下一照,就细细密密地闪起来。

六菊将她的发髻半绾,只戴了那根白玉金簪,顺滑的黑发垂下来,描了黛眉点了朱唇,精致漂亮。

她推门而出,站在院中,便是百花凋零,枯黄的树叶落了满地的冬天,她也如春日新抽的嫩芽一般,朝气蓬勃。

苏漪从见到她的时候就开?始笑,合不拢嘴地带上马车,见她臂弯里还挎着一个花篮子,就问,“这是什么?”

纪云蘅拍了拍篮子的盖,“是给杜员外的嫡子带的见礼。”

苏漪满眼惊讶,心说佑佑竟如此上心,还主动带了见礼,有这番心思,还怕两?人不成?

“送的是什么东西呢?”

“水果。”纪云蘅答道。

她极其满意地点着头,满口夸赞,“佑佑真是聪明的好孩子,生得?漂亮还如此懂礼节,谁能不喜欢?”

纪云蘅嘿嘿笑着,像是很赞同这句话。

寿沣山处在泠州地界的边沿,出了城后要行上半个时辰才?到。

纪云蘅躺在苏漪的怀里睡了一觉,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才?慢慢苏醒。她撩开?窗帘往外看,就见山脚处站了许多人,正排着队,远远看去如蜿蜒的长龙一般。

“好多人啊。”她感叹一声。

“这都是前来祝寿的人。”苏漪也往外看,道:“这杜员外好大的手笔,为给父亲祝寿,怕是要花个千八百两?银子,不过这也算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杜员外是个好人吗?”纪云蘅问。

“有些人,不能光以?好和坏来评价。”苏漪道:“佑佑现在不懂,以?后就明白了。”

马车行驶上山,到了山顶自有人接待,两?人下了马车。

家丁提着贺礼在身后跟着,纪云蘅则挎着小篮子与苏漪并?肩而行,一路上苏漪遇见不少熟人,不断停下来与人寒暄,每次都要向人介绍纪云蘅的身份。

早前几个月,纪家在泠州可是风头不小,后来的贪污案子由纪昱牵出来,更是让纪家声名?大噪,此刻众人来到纪云蘅跟前,即便是不认识,也要客客气气地夸赞几句。

来到山庄的入口处,杜员外正站在门口与人说话。

杜员外大名?杜旗,正值壮年,蓄着胡子,眉毛很浓,不笑时让人觉得?颇有威严。

他像是特地出来迎接贵客,苏漪见后道了声巧,带着纪云蘅上前,拱手行礼,“员外郎,多日不见,瞧着又?年轻些许呀。”

杜旗转眼看来,见识苏漪,也笑脸相迎,“苏老板过奖了。”

“今日来祝贺令尊大寿,带了些薄礼,还望杜员外莫要嫌弃。”苏漪摆了下手,让身后的家丁将贺礼送上,让杜家的下人记录在册。

杜旗笑着将她往里迎,“苏老板说笑,你?能来就是杜某有面子,还带什么礼。”

三两?句客套话说过后,苏漪假意张望了一下,问道:“怎么没?见令郎随你?一起迎客?我家孩子听闻他学识渊博,才?情出众,特带了些小礼来结交呢。”

杜旗将视线落在纪云蘅的身上,先前也听自家夫人提起过苏漪的心思,自明白她言下之意,便道:“他先前在京城的同窗正巧来了泠州,正招待着,我让下人带着小姑娘去找他。”

苏漪拍了拍纪云蘅的肩头,笑说:“去吧,我去前堂与人打招呼,若有什么事直接找我便是。”

纪云蘅点头应是,挎着小花篮跟着杜家的下人离去。

山庄里到处都是人,占地极其宽广,内里有数个小园子组成。

纪云蘅在下人的带领下行了半刻钟,来到一处叫做“东风”的园子,进去一瞧,男男女女的还真不少。

这园子里种了许多梅花,正开?得?漂亮,花树下有不少年轻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

当中有个八角亭,亭中坐了许多人,好似正在吟诗作对,热闹得?不行。

纪云蘅样貌出众,自进了园子开?始就有不少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却因她从未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没?人清楚她的来历,都暗中打量着。

下人让她在亭边候着,说是去请少爷。

纪云蘅盯着亭子瞧,就见下人走进去停在一人的边上弯腰说了什么,而后那人回过头来,朝纪云蘅看了一眼。

果真很瘦。

纪云蘅的第一念头便是这。

他站起来时身量显得?也高,如此就更衬得?他干瘦了,衣裳不知穿了几层,身子大头小。

他的颧骨高高凸起,脸颊几乎没?肉,因此下巴就显得?很长。

纪云蘅想,确实?很像猴子,良学说得?没?错。

杜岩此前没?听过,更没?见过纪云蘅。他在京求学多年,虽仕途之路不顺,但此番出身和学识,便是在京城也有不少姑娘追捧。

只是杜岩先前一门心思科考,无成家的想法,枕边的女子便都是露水姻缘,在身边留了一阵就送走,如此回到泠州来也是身边干净,无妾室通房的好男人。

自他回来,上门说亲的媒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杜岩也早已习惯。

今日与同窗叙旧,若是换了别人来寻他就推了,只是转头一眼看见纪云蘅模样生得?漂亮,站在光下极其惹眼,这才?起身出了亭子。

走到纪云蘅面前,他躬身行礼,笑着道:“纪姑娘,早前就有所耳闻你?秀外慧中,只是一直没?机会登门拜访,没?想到今日纪姑娘倒给了我这个机会,难不成使我们心有灵犀?”

任谁听都是随口的客套话,纪云蘅却问:“你?在哪里听说的?”

杜岩愣了一下,脑子一转,很快就答道:“先前你?及笄宴,家父去送了贺礼,回来之后与我说的。”

“那不是我。”纪云蘅道:“你?说的是我父亲继室的女儿。”

杜岩顿时有些尴尬,讪笑两?声,又?道:“原来如此,不过既然都是出自纪家,想来姐妹之间也相差无几。”

纪云蘅眨着迷茫的眼睛,好奇地问:“那这么说,你?的那些弟弟妹妹,也跟你?一样瘦了?”

“这……”杜岩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他长得?瘦一直被诟病,去京城求学的时候,难免会与当地的官家子弟闹些冲突矛盾,经常有人在背后嘲笑他长得?像猴子。

因此他很是痛恨别人说他瘦,或者在他面前提起猴子。

“姑娘说笑了。”杜岩僵硬道。

“我没?说笑。”纪云蘅嘟囔一句,随后将手中的小花篮递出,“这是送给你?的,我朋友说让我来见你?时带上这个,你?一定会开?心。”

杜岩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笑着将小花篮接下,打开?一看里面竟是黄澄澄的香蕉。

他眼睛一瞪,“你?……”

纪云蘅认真看着他的表情,觉得?那不像是开?心的样子,问道:“你?不喜欢吃香蕉吗?”

杜岩彻底没?了好脸色,将篮子又?塞给她,只道:“我还有人要招待,姑娘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