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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腊月三十,又逢大雪,泠州的百姓几乎都闭门不出。过了午后才会出门?扫雪,为晚上的庙会做准备。

许君赫特地让人打听?过,按照泠州当地的习俗,向来都是在每个月的初始之日?去庙中祈福,是以赶上大雪纷飞的腊月三十,南城郊外的万福寺应当是没有人的。

万福寺是泠州最?为出名的寺庙,据说不论是求子还是求仕途都相当灵验,每个月的初一这条山路就会变得极其拥挤,门?庭若市,香火极其旺盛。

当初许君赫来到泠州,撞上变成小狗的邪门?之事后,也是请了万福寺的住持前去他?的行宫焚香诵经。

住持在临走前赠了?许君赫一个手串,名不名贵的暂且不谈,只是那手串在他?瞎了?眼那段时日?里忽然断了?,有一颗珠子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但是从那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穿到小狗身上过。

他?今日?上山进?庙,便是要将手串归还。

佛门?向来讲究个“缘”字,他?这也算是来还愿的。

静谧的禅室之中,空中充满着焚烧的香火,许君赫与老住持面对面而坐,身前各摆着一盏热茶。

偶尔会传来浑厚的声?响,不知是什么法?器敲出来的,一圈圈在耳朵边回荡,令人莫名其妙地心静下?来。

坐了?许久之后,许君赫才缓缓开口道:“这手串终归是在我?手上坏的,我?听?闻这些珠子材料十分珍稀名贵,待我?回了?京城后会派人寻觅料子,重新做一串送到庙里来。”

坐在对面的住持听?后,慢慢睁开眼睛,温和的目光落在许君赫的身上,不徐不疾道:“殿下?,这法?器名贵与否,取决于?它发挥的作用大小。”

许君赫想了?想,他?现在不再变成小狗,邪门?归邪门?,但这手串似乎确实立了?大功,于?是道:“那我?就更要赔偿了?,它帮了?我?大忙。”

住持慈祥一笑,“殿下?是储君,未来的天下?之主,一念便可决定?千万人的生?死。这法?器帮的不是殿下?,而是天下?人。”

是许君赫自己未曾察觉。

上回他?将庙中的人请去行宫时,他?端坐高处,毫不掩饰与生?俱来的倨傲。

他?不是滥杀无辜,草菅人命之人,但也并未将百姓的苦难艰辛看得多么分明。

不过半年?的时间,再次站在住持面前的许君赫却已经有耐心静坐,学会低下?倨傲的头颅。

两人没再多说,许君赫将最?后一口茶饮尽,将手串留在桌子上后,起身告辞。

一出门?,才发现外面依旧下?着鹅毛大雪,庙中的和尚分头扫雪,这才让地上的积雪没有堆积起来。

荀言将伞撑起,低声?道:“殿下?,方才奴才听?那些和尚说,这庙的东边院子里有梅花园,可要去看看?”

许君赫哪有什么心思?赏花,刚要推拒,话到了?嘴边却生?生?停住。

冬日?里百花凋零,唯有腊梅一枝独秀,是万物衰竭中最?为灿烂的生?机。若是折一枝梅花送给纪云蘅,或许能逗一逗她的欢心。

“那便去看看吧。”许君赫捻了?捻指尖,已经打算折下?开得最?旺盛的那支梅花了?。

荀言给他?举着伞,两人往东院去,行过一道拱形石门?往里一看,果然就瞧见了?满院的梅花,杏黄色的花朵密密麻麻,与漫天纷飞的雪花融合在一起,形成独特的风景。

许君赫行了?几步,眸光不经意地一掠,忽而瞥见有一抹黑色位于?梅花树下?。

待他?转过头仔细一看,却见那是个穿黑色衣裙的姑娘,雪白的发带与漆黑的发缠绕着,举了?一把素色的伞,没给自己遮雪,反倒是用踮着脚奋力将伞举高了?,用伞面去顶头上的梅花枝。

她举着伞的手摇摇晃晃,顶得梅花上的雪扑簌簌落下?,被压弯的枝头就重新翘了?起来。

许君赫望着她的背影,忽而笑了?一下?。

荀言见他?笑得莫名,而后说道:“殿下?,可要将那姑娘喊到跟前来问话?”

许君赫摇了?下?头。

荀言没看出来前面那个是纪云蘅,不怪他?,因为他?来泠州也没多久。

而他?不知何时练了?这么厉害的眼力,只瞧一个背影,就能认出面前的人是纪云蘅。

要不说他?与纪云蘅之间是有缘的,还能在这庙里碰上。

正想着,忽而一个和尚从身后的石门?走进?来,瞧见许君赫之后躬身行了?一礼,刚要走却被他?喊住。

许君赫轻轻扬了?扬下?巴,意指纪云蘅,“她为何而来?”

那和尚道:“这位施主来求见正善师兄。”

许君赫问:“她找大师做什么?”

和尚道:“不知。她每年?都会在今日?上山求见正善师兄,但正善师兄从不见她。”

许君赫的眉间挑上一抹疑问,“每年??”

“这是第?八年?。”和尚道。

许君赫转头,视线再次落在纪云蘅的背影上,忽然在这一刹那明白,他?对纪云蘅的了?解还不够。

她竟然能够顶着风雪,连续八年?在腊月三十这一日?上山求见那个什么正善大师,在这样冷的天气里,上山又如此艰辛,她必然不是闲逛或是心血来潮。

她一定?是抱着某个强烈的目的。

是纪云蘅藏在心里的秘密。

许君赫摆了?下?手,随后跟着和尚走到纪云蘅的身后。

和尚对她道:“施主,正善师兄今日?谢绝见客。”

纪云蘅背对着许君赫,并没察觉他?的存在,听?到这个回答之后颇为失落地低下?了?头,脚尖往地上搓了?搓,而后道:“那我?再等一等好了?。”

她像是每年?都是如此,和尚便也见怪不怪,没有多劝,只施了?一礼便告辞。

许君赫这时候才开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纪云蘅被这声?音吓了?一跳,惊慌地回头,正对上许君赫的视线。

她冻得鼻尖通红,吸一吸鼻子就显得眼睛湿漉漉的,风一吹过就将她的衣裙翻起,隐约显露出纤细的腰肢。

难以想象纪云蘅会在这样大的风雪里上山。许君赫走过那条山路,连他?都不能掉以轻心,若是纪云蘅走的话,又不知要消耗多少耐心,付出多少精力。

她才大病初愈。

显然她自己好像也意识到这是不太好的行为,于?是露出了?惊吓的表情之后,眼神有些闪躲,并且含糊其词,“我?已经好了?,都不用吃药了?,今早起来身体也没有不适。”

许君赫道:“病人都说自己没病。”

纪云蘅嘟囔道:“怎么会呢,如果我?生?病了?,我?一定?会承认的。”

许君赫问她,“你今日?为何而上山?”

纪云蘅道:“我?来找正善大师。”

许君赫:“找他?干什么?”

纪云蘅:“有些事想问问他?。”

许君赫沉吟了?一瞬,意识到自己问问题的方式不对,这样问根本问不出来任何东西。

他?转头对荀言道:“去找一个暖和的屋子。”

总是站在风里聊也不是事儿,纪云蘅的耳朵鼻子都冻红了?,还悄悄摸摸地搓着手,不敢表现出自己冷的样子。

荀言办事快,没多久就将许君赫和纪云蘅领进?了?一个休息的客房中。

门?才刚关上,外面的风就喧嚣起来,不仅发出尖锐的咆哮,还将门?窗撞得叮咣响。许君赫站在屋中往外看,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纪云蘅坐在席上的蒲团,抱着自己的双腿,将脑袋搁在并拢的膝盖上,悄悄打量许君赫。

“你不脱鞋就踩上席子?”

明明许君赫就穿着鞋站在席子上,却还是要用这个理由?去指责纪云蘅。

她抿了?抿唇道:“我?不想脱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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