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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公主已经从万喜殿出去了,殿内的气氛还是微冷,有人想要开口活络气氛,可瞧着皇后娘娘的脸色,又不敢擅自开口。

大年初一,万事讲究个吉利,偏生晦气找上门来。皇后娘娘本来今日就心情不佳,偏偏又有人打到脸上来给她不痛快。

刚刚虽然皇后娘娘怒言一声“放肆”,可华阳公主也只不过笑笑,云淡风轻地说:“哦,瞧我,在边地待久了变得不会说话了,皇后娘娘向来心宽大度,自然也不会把不好听的话放在心里的。”

她轻轻揭过,也不久留,离了万喜殿要去给圣上请安。徒留皇后娘娘在这边仍旧生闷气。

拿李淙的身体说事,简直是往皇后心窝上戳刀子。这门婚事,明明是皇后不满月皊是个病秧子,如今怎又被反咬一口?

众人正不知如何化解尴尬气氛时,一个婀娜的少女缓缓走到皇后身边,软着嗓子柔柔地开口:“今晨进宫的时候,恰巧瞧见太子殿下和诸位皇子往宗庙去,几位殿下并行,真真是龙姿卓然仪表堂堂,新年新气象。簌簌昨夜被烟花爆竹吵了半宿没睡好,今晨正头脑发昏,瞧着几位哥哥们,顿时被真龙之气普渡了,这头也不疼啦,人也精神啦。”

少女嗓子甜甜,说到后来越说越夸张,拖长了音,也不管什么道理不道理,只想着撒娇。

偏皇后娘娘爱听她这般撒娇,这脸上的蕴意这才稍微淡了淡。

“就你嘴甜。哄起人来竟是胡说八道。”皇后娘娘明明是斥责的话,却半点训斥的意味也没有。

这下,殿内的人这才跟着接话,说起几位殿下如何龙章非凡。当然了,夸得最多的必然是太子。

·

华阳公主从万喜殿出来,乘了宫中步辇,往圣人那边去。

冯嬷嬷跟在她的步辇侧。

“刚刚是没看见静贵妃吧?”华阳公主问道。她看见皇后就来气,倒也一时没能将殿内仔细看全。

冯嬷嬷答话:“禀公主,静贵妃确实不在万喜殿。”

华阳公主沉默下来,琢磨着后宫之事。按理说,这皇后之位本不该是现在这位,而是静贵妃。静贵妃是个不争不抢的清净人,而皇后唱念做打十八般武艺爬上了这个位子。

可万事都会有变化。

自打李漳被撵去边地一回,生母静贵妃明显也坐不住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子女被欺,哪个当母亲的还能坐得住?

华阳公主长长舒出一口气,道:“上回得的那串南海红玛瑙佛珠寻出来,给静贵妃送过去。”

“是。”冯嬷嬷应下。

步辇将到乾祥殿前,华阳公主朝冯嬷嬷伸手,冯嬷嬷将衣襟里的帕子递上去。华阳公主接来涂了药的帕子,擦了擦眼角,一双眼睛立刻红了。

她看向冯嬷嬷,冯嬷嬷点点头,华阳公主将帕子还给她。

步辇停了,华阳公主扶着冯嬷嬷的手走下来。

宫里长大的人,唱念做打的那套本事,只看想不想,没人不会。

望着乾祥殿的匾额,华阳公主徐徐理了理衣袖,款步迈进乾祥殿。

让华阳公主意外的是,不在万喜殿的静贵妃正在乾祥殿,伴在圣上身侧。

华阳公主福了福身。

“快起来。”陛下摆了摆手。

华阳公主笑着开口:“瞧着陛下和静贵妃坐在窗下的情景,让我一下子想起很多年前,陛下还是太子时的情景来。”

“哦?说来听听。”圣人来了几分兴致。

“那年也是大年初一,也像今日这样不大冷,却飘着雪沫子。我随几个姐姐们来给陛下拜年。一进屋,就看见陛下和静贵妃和今日一样对坐在窗下说家常。那个时候就觉得陛下和静贵妃很是恩爱。”

圣人问:“怎么,如今瞧着就不恩爱了?”

“皇兄这话说的,也忒冤枉人了!”

圣人哈哈笑了两声。

一旁的静贵妃也笑盈盈开口:“我想起来了,那时候华阳公主才七八岁,站在最后面,却特别打眼。我唤她到跟前,喜欢得不行。”

圣人也陷进回忆里。那个时候是阿静嫁给他的第一个新年。阿静是他的发妻。

静贵妃站起身,笑着说:“你们兄妹说话,我先回去了。瑛瑛这时候应该醒了。”

瑛瑛是李漳的独子。昨儿个年三十,静贵妃求了恩典,让瑛瑛陪着她守岁。一个小孩子在宫中过年算不得什么,偏生李漳昨夜也一同入了宫。这就让许多人不得不多想,这也是皇后今日本来心情不佳的原因之一。

静贵妃走了之后,圣人抬了抬手,让华阳公主入座。

他道:“江家的事情属实令人唏嘘。好在眠风的骨肉建在,也生得仪表堂堂。如今回了家,终于能和你团聚。你也不必再留在洛北,日后就常住在京中。”

华阳公主听陛下先提起这事儿,她便顺势问起来:“如今罪魁祸首还压在牢里,陛下打算怎么处置?”

这倒不是圣人故意压着不办。实则年底事多,多少需要圣人亲定的案子还搁置在那里。

听华阳公主这么问,圣人沉吟了片刻,才开口:“理应按律来处理。”

“陛下,”华阳公主接话,“我想跟您求一个恩典。”

说着,华阳公主起身,作势要跪下。

圣人急忙伸手去拉她。

华阳公主未起身,说道:“江家老二夫妇干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顾血肉亲情利欲熏心,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只是他们夫妇的子女后代若也同罪,会不会责罚太重?四丫头在教坊里投了井,那是将人逼到什么份儿上,才能让平日里活泼伶俐的小姑娘连死都不怕了?先不说老二的那两个儿子。就说两个儿媳,一个当为人母,一个刚嫁过来没多久,都困在教坊里不知过的什么日子。”

“这大过年的,说这些实在不应该。可那些无辜的孩子们多在牢中、教坊里多待一日,苦难就多一日。这恩典没人来求,华阳斗胆来求。”

华阳公主俯首,声音里早已带着浓浓的悲戚。

圣人听得唏嘘。许是年岁渐长,人也没了年轻时那般锋利。许是求恩典的人是受害一方的华阳公主。

“是朕疏忽了。年底事务繁多,很多事情堆积着未处理。”圣人叹息,“偷爵欺君之罪不可赦,子女既不知情,实不该受牵连。”

他起身,亲自去扶华阳公主。

华阳公主却仍不肯起。她抬起脸,脸上早已泪水纵横。她握住圣人扶她的手,悲戚地发问:“那我的廿廿呢?她有什么罪?”

“老二的子女们若被处罚,也有律可循。陛下仁厚,愿意宽恕。可是我的廿廿有什么罪?”

“她有怎么罪?”华阳公主再问。

悲戚的哭腔里带着责问。

“就因为她不是个健康的、合格的儿媳?”

“华阳再斗胆,请陛下彻查是何人在调查此案时暗中授意害我女如此!我的女儿生死安危并不敢烦扰陛下,可借陛下之手暗中做手脚的行为,陛下也能容忍吗?”

“华阳,你先起身。”圣人沉声。

华阳公主才起身,她颤颤不能站稳,扶着圣人的手臂,哭着责问:“皇兄当年所言的照拂,竟是这般任人欺凌我孤儿寡母无人可依吗?”

“胡言!谁欺凌你了?都瞎想了些什么?你想想自己都胡说了些什么浑话!今日朕不跟你追究,下次万不可口不择言!”

圣人指着恸哭的华阳公主,气道:“你这是理说完了,又来闹。一套接一套,这么多年了,还和小时候一个德行!”

“被人暗中使绊子还不能让我委屈了?”华阳公主哭着问。

“你倒是说清楚,谁暗中给你使绊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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