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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漳默了默,道:“离娘,跟我要些什么吧。”

他顿了顿,笑道:“就当许个愿。能不能实现我可不保证。”

“我要殿下心想事成得偿所愿。”微生黎笑起来。

李漳无奈,道:“换一个。”

微生黎想了想,便说:“愿国泰民安山河永驻。”

李漳望着水波温柔浮动的河面,沉默着。这个愿望,是有一年中秋,他许的愿。

两个人又沉默地走了一段,便看见了微生黎的马车。微生黎咬唇,知道到了分别的时候。

她艰难地福了福,低声告别:“我先走了。”

李漳颔首。他立在夜风湿凉的河畔,看着微生黎逐渐远去的背影。

当她刚走到马车旁,忽又转过身来,脚步慌乱地朝李漳奔过来,扑进他的怀里。

李漳微怔,心下意外。

——这些年,这是离娘的第一次主动。

微生黎紧紧抱着李漳,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努力压着哭腔小心翼翼的低语央求:“殿下今晚可不可以陪陪我?”

她一边责怪着自己的任性,一边想着此生再不得见奢侈地想任性一次。

李漳垂在身侧的手这才抬起来,拍拍她的背。他再叹一口气,问:“你开口,我何时没应过?”

微生黎的眼泪忍不住,湿了李漳的衣衫。

李漳垂目望着怀里悲伤又脆弱的女人,道:“你总是顾虑太多,忧思伤身,不必让自己活得那么累。回家去之后,遇到什么难事给我写信。”

顿了顿,他再补充:“如果在姚族生活不习惯,那就再回来。”

微生黎将脸埋在李漳怀里,簌簌落着泪,没应这话。

·

五月二十九,月皊在织云巷的宅子已经收拾妥当,将她的东西要么送去了江家,要么送去了白家待月皊出嫁那一日再跟着带去江家。

月皊站在后院,看着那个一片郁郁葱葱的花园,蹙着眉。她跟着白夫人学养花裁枝,好不容易将这一片小花园拾弄得像点样子了,马上就要搬走。她叮嘱下人将这些花带去江家的时候万要十分小心才行。花儿娇嫩,离了泥土太久,易枯易折。

“娘子!”花彤快步跑进后院,暖春的风吹起她鹅黄的裙摆。纵使嬷嬷时常提点她不应该总是跑来跑去没个好形象,她还是忍不住,总是小孩子心性。

月皊回头望向她。

“来了!来了!”花彤气喘吁吁。

她话说的不清楚,月皊却在瞬间知道她说的是谁。她心头忽地一紧,立刻脚步匆匆地往花厅赶过去。

微生默和微生黎父女已经被红缨请到了花厅。

月皊快步走进花厅,望向微生默和微生黎,见他们两个人脸上都有笑容。她那颗漂浮的心忽然生出安定的感觉。

微生默于她,终究不够熟悉。她朝微生黎走过去,眼巴巴地望着她,紧张得连问都没张开口。

微生黎眼睛红红的,脸上却带着笑。她冲月皊点头,起身走到月皊面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软声:“妹妹。”

月皊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这两日,她时刻记挂着这事儿。终于尘埃落定了。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一双泪眼却弯成月牙,哽咽的声线里噙着笑:“原来家人一直都在我身边……”

蓦然回首,惊觉至亲之人一直在身边,那一声声甜甜喊着的姐姐,并没有喊错。命运捉弄人,却也不亏待人。

微生默站起身,望着相拥落泪的两个女儿,也不由湿了眼眶。这些年,他早已铁石心肠麻木不仁,能够引起他百转千回的,只有面前的至亲骨肉。

他略握紧了手中的骨笛,在心中向阿滟发誓,一定会好好弥补这两个女儿这些年的苦难。

月皊与微生黎本就无话不谈,可是面对微生默时,她还是会生涩笨拙。江眠风在她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这些年,月皊本就一直没有过父亲。如今面对突如其来的父亲,她有些手足无措。

“机缘巧合能赶上你大婚,是万幸。”微生默道。

月皊乖乖地笑着,小声问:“那、那你什么回姚族?”

那声“父亲”还是有些叫不出口。

微生默并不介意,他说:“本是为贺寿而来,不能再拖延归期了。你成亲第二日我就要和你姐姐启程回姚族。不过等那边的事情处理妥当,我会再来中原见你。”

微生默何尝不想将两个人都带回家中好好照顾?可是小女儿要嫁人了。

“好。”月皊望着他点头,“那我等你再来见我。”

微生默点头,温声:“等你成亲之后,有了闲暇,我再接你回家乡看看。”

月皊点头,再软软地应一声“好”。

闲谈之后,月皊紧张无措的情绪慢慢散去,言笑晏晏地与亲生姐姐、父亲说话。一整个下午就这样过去,微生默道:“今日就说到这里吧。你明日就要出嫁,一会儿还要去白家安顿,事情也多。我们就先走了,明日再见你。”

微生默站起身,微生黎也跟着站起身。微生黎拉拉月皊的手,柔声:“今天晚上要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明日做一个美美的新娘子才是。”

“嗯!”月皊弯着眼睛点头,亲自将微生默和微生黎送到府外看着他们登上马车,又立在檐下目送马车走远。

她唇畔挂着笑,心里又有点懊恼,小声嘀咕:“我是不是太笨了?也没说什么好听的话……”

藕元笑着说:“娘子可别多想,都是至亲的骨肉,谁能不理解刚相认的不自在?咱们来日方长嘛!”

月皊这才重新笑起来。回忆着父亲望向她的温情眉目,月皊唇畔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好生欢喜。她吩咐:“快给我准备马车!”

她心里这样欢喜,想要第一时间将好消息告诉三郎。

月皊的马车停在江家门前时,江家正在悬挂牌匾、和大红的灯笼。

交了爵,原先郡王府的牌匾拆下去,请了大儒再书“江府”二字的牌匾,今日才赶制出来。

华阳公主亲自看着家丁将牌匾挂起来,点点头,道:“请了赵儒所书,的确效果不错。”

可是华阳公主还是有点怀念以前的牌匾,那是江眠风亲手所写。

江厌辞立在她身边,侧首望着自己的母亲。

“母亲,”江厌辞开口,“丢掉的爵位,我会再给母亲赚回来。”

还爵,是为了月皊做出的舍弃。

军令状,是为了肩负整个家族。

华阳公主诧异地望过来。她以前也如老太太一样,想守着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可是如今想法发生了转变。她望着面前高大的儿子,笑着说:“母亲只求你们三个孩子过得好。”

马车声打断了母子两个的交谈,他们转头望过去,认出那是月皊的马车。

华阳公主微微诧异,奇怪月皊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月皊的马车停下来,车门推开,月皊从里面走出来时,江厌辞已经走到了马车旁,朝她伸出手。

月皊也没想到江厌辞和母亲在院门口。她弯着一双眼睛,开心地将手递给江厌辞,被他抱下马车。

江厌辞望着她高兴的样子,问:“什么事情?”

“是的!”月皊将江厌辞的手紧紧握着,一双明灿的眸子喜色难收。“离娘真的是我的姐姐!我也有阿耶了!”

望着她这样欢喜的双眸,江厌辞的眼底也不由染上几分替她高兴。

“呦。”华阳公主眉眼含着笑,却故意拿出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啊?明日就要大婚了,今日就急不可耐地攥着夫君的手不撒手。”

一旁的冯嬷嬷也忍不住笑,柔声道:“娘子,这大婚前一日可不应该见面哦。”

月皊“呀”了一声,立刻将紧攥着江厌辞的手松开。她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怯怯向后退了半步,忐忑地望着江厌辞的眼睛,小声地问:“我犯忌讳了?”

她知道成亲有很多忌讳,都是不能犯的。

“没有。”江厌辞道,“你在我这里百无禁忌。”

月皊望了江厌辞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目光,晚霞绚丽,缱绻地烧,也烧红了月皊如雪赛玉的娇妍面靥。

月皊说:“就一时欢喜立刻就想过来说给你听。已经说完了,那我要回去了……”

“走什么走!”华阳公主忍笑,“都快用晚膳的时候,用了再走。”

月皊还想琢磨着这样合不合适,手已经被江厌辞牵起,被他牵着往院中走去。

月皊往府里走的路上,看见许多下人都是生面孔,不由好奇。

华阳公主道:“已经分家了。等你和厌辞大婚之后,二房和三房都会搬出去。那两房人已经提前将一部分下人派去新宅。当然了,到时候母亲也会将府里的人都换一换。除了从洛北带来的,还有几代在江家做事的可靠人,其他的都换掉。”

月皊一边听着母亲的话,一边细细打量着焕然一新的府邸,随处可见的红灯笼和喜字、彩线,都是那么好看。

直到她不经意间看见一个小丫鬟偷笑的脸,她才恍然自己的手还在被江厌辞握在掌中。在大婚的前一日,她忽然生出许多娇窘的羞怯,悄悄将自己的手从江厌辞掌中缩回来。

江厌辞不明所以瞥了她一眼,只看见一张红透的脸。

江厌辞沉思——又不是第一次牵她的手,为什么脸红?天气太热了吗?

他抬抬眼,望向天际的晚霞。

月皊在江府用了晚膳,华阳公主没让她久留,让她早些去白家做准备,且今晚要早早休息养好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