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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南王从太子府归家时,已是亥时。跨进府门,他大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沉着脸吩咐让陈安之去书房见他。

陈安之浑浑噩噩从昙香映月出来,就被人请去了晋南王的书房。

“父亲,您找我。您不是说今晚不回……”

晋南王一巴掌打下去,陈安之身子朝后栽歪,他勉勉强强站稳,手边的花木架却被碰倒,上面名贵的瓷花瓶碎了满地。

陈安之一时被打得眼前一黑,满嘴血腥味。

陈帝好武,几个儿子都是从小严苛栽培。纵使晋南王如今整日闲情逸致地品茶对弈,也确确实实曾随陛下在战场上厮杀了近二十载。这一巴掌下去,不是文弱如陈安之能承受的。

“竖子,你要害死本王!”

王妃一直在家中忧心等着晋南王,得知他归家,她立刻赶来,走到书房门口就听见晋南王暴怒的这一句。

自从多年前的一桩憾事,晋南王卸了戎装整个人逐渐变得和气,已多年不曾这样动怒。

王妃推门进去。

陈安之求助似地望向王妃,王妃却并没有看他,而是仔细打量着晋南王的神色。

晋南王指着陈安之,厉声:“再给本王惹是生非,这世子之位也不是非你不可!堂堂嫡出的身份,竟连你庶兄半分都不如!”

陈安之吓傻了。

——可没有比这更严重的话了。

他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王妃询问:“是太子说了什么,还是陛下……”

“还有你!”晋南王指向王妃。

王妃一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盛怒的晋南王,连她也是怕的。王妃蹙眉,低声:“是我最近实在有心无力,管的太少。”

晋南王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了一下,将火气压了压。他重新看向陈安之,命令:“你给本王安分一些!”

陈安之低着头,可不敢在这个时候顶嘴。

晋南王再深吸一口气,逐渐将语气放缓:“刚娶妻,将正妻晾在一旁不闻不问,整日想着纳这个纳那个,像话吗?胡太医给尤氏母亲开了方子,需要骨亲的脐带血。你也该早日准备生下嫡子,也算两全其美。”

“可、可……可我和她和、和离了……”陈安之讷讷低语。

晋南王震惊地转过头看向他,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火气再次蹭蹭往上长。

王妃也惊了:“你在说什么?”

陈安之闭口不敢言。

王妃仍是不相信,朝他走过去,质问:“什么时候的事情?和离之事章程复杂,谁做的见证,谁掌的笔墨?是说和离就能和离的?”

“就、就刚刚……”陈安之畏惧父王,求助似地仰着头望向王妃,“她逼我的……”

“她能逼得了你?你堂堂世子爷,九五之尊的亲孙子,她拿什么逼你?”王妃高声愤然。

陈安之颓然泄了气:“是她故意言语激我,我被她激得一时恼怒就在她给的和离书上落了名字。”

他又急忙说:“她说她不会立刻搬走的,她会等西太后回京主动去请罪,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晋南王简直要被气笑了。

王妃又开始犯头疼:“安郎,你皇帝爷爷年事已高这两年最是多疑的时候,你非要惹得他老人家对你父王不满吗?”

晋南王反倒慢慢消了气。他在椅子里坐下,沉吟许久,道:“一个女子受了委屈的一时行径,当不得真。距离年底西太后回京还有些时日,在西太后回京之前,你必须让她怀上嫡子。”

王妃回头望向晋南王,忧心忡忡。她轻叹一声,道:“我会劝劝她的。”

晋南王不再多说。

一个能屠城的男人,本也不是什么良善人。

·

谷嬷嬷来请尤玉玑的时候,尤玉玑端坐在梳妆台前,正将一支紫玉簪插戴云鬓间。对于王妃会召见她,她一点也不意外。

她忽然想起下面粗使婆子碎嘴时的那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话虽粗俗了些,却和她如今的情况有些吻合。

她与陈安之的这场婚事,掺杂了太多政治因素。有着陈帝希望诸国血脉交融逐渐大一统的用意,也有对降国臣子的犒赏之意。

父亲战亡,烈士孤女的身份让她远没有晋南王府那么多顾虑。弟弟还小,家中可没人这个时候在意什么功名。

她的确是故意言语激怒陈安之,哄得他签下和离书。因为她知晓这事若走了明面,阻扰颇多,章程也复杂,耗时良久,她不愿在这样的小事上蹉跎。

即使没有按照规矩礼法来办,和离书上已落了两个人的名字。

尘埃落定。

她虽急迫,却也不是莽撞之人。现在就哄了陈安之署名,是为心安。之后,她会待西太后回京,新岁大赦天下时,挑一个最合适的机会将这份和离书公之于众。

尤玉玑起身,跟着谷嬷嬷去见王妃。

行动款款,不急不缓。

尤玉玑到了书房时,晋南王已不在那里。王妃扶额坐在椅子里,陈安之低着头立在她身侧。满地狼藉的瓷器碎片和土叶已被收拾好。

“王妃。”尤玉玑微微屈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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