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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是想问她。”

沈文礼笑容嗜血,带着诡异的扭曲。

“四娘,你总是放不下她们母女俩,”沈文礼咳嗽一声,继续道,“她们不是我的心魔,但,但却是你的。”

沈文礼恶意地说:“你好在意她啊。”

“但你刚才表现得不好,我,我不喜欢了,”沈文礼闭上眼睛,他转过身来,把自己埋在又脏又臭的被褥里,“所以我,不想告诉你。”

“你去问她啊。”沈文礼说了最后一句,便不再言语。

他闭着眼睛,回忆起沈怜雪那双淡漠地看着他的眼睛。

时隔两年再见,一切都物是人非。

沈怜雪仿佛从里到外换了一个人,她冷漠地看着他,根本不对他的境况有任何的波动。

只要一想起那双眼睛,沈文礼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他还没来得及深想,巴掌便冲他面上而来,他任由那贱妇咒骂,等到她骂累了,才摔摔打打地走了。

等到正房重新恢复安静,沈文礼才缓缓睁开眼。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好像哭泣一般的笑容。

“柳四娘,你也会有报应的,我很肯定。”

————

甜水巷的清晨,往往是从早食铺席的叫卖声开始的。

家家户户都点起灯来,穿衣煮水,净面洁牙,平凡中却有一种温馨。

那是每一个生活在这座繁华都市里的百姓们,共同拥有的清晨。

需要外出上工的人们成群结队从家中走出,他们脸上带着对心一日的憧憬,嘴里说着今日的打算。

偶尔也有人,相互小声询问着。

“你今日想吃什么?”

“我今日想吃灌汤包,”那人想了想,又说,“吃灌肺也不错,昨日领了赏银。”

他们说着笑着,开始了新的一日。

然而每当这个时候,沈怜雪一家都已在巷口摆摊,倒是听不到巷子里如何热闹。

今日的铺席略有些不同。

沈怜雪同卫月娇提前商量好,然后又托了帮闲的陈六郎给跑腿,最终给她们定做了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架棚。

架棚底座是带轮子的,可以折叠移动,头顶是丈宽的油布,一直遮盖在两个摊位上面,往左右两侧垂落,自然形成了一个屋棚。

这个架棚精巧又别致,要一贯钱才得做,但沈怜雪却毫不犹豫,直接选了最好的这一种。

因为它好取放,每日收工后跟卫月娇家的铺席家什放在一起便可。

不过也因如此,沈怜雪同卫月娇谈了,每日的租金多加十文。

这十文可顶了大用处。

今日的她们刚一支起架棚,立即就觉出暖和来。

四面而来的风被油布格挡开来,无法窜入棚子中,吹得人后背发冷。

只不过架棚的前后都是空的,后面依旧无法彻底挡风。

但这也已经非常好了。

李丽颜今日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她趁着休息的空档,对沈怜雪道:“生意比往日好些了。”

因为食客也可以在架棚里略站一会儿,没有往日站在寒风里那般寒冷,所以生意自然更好一些,偶尔还有食客捧着煎饼站在棚子里吃,同沈怜雪他们闲话。

李丽颜对厨艺没什么天分,她只会吃,不会做,往常都是说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认真听人家说最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便记在心里去,等得了空便去瞧瞧看看。

她从来不会亏待自己。

而同沈怜雪交谈的食客就更认真一些,他们都是多年的老饕,好不容易抓到一位手艺好又肯钻研的厨娘,自然不肯放弃。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讨论摊子可以卖什么,做什么,那认真劲儿比沈怜雪这个老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老板,你们早起就只做煎饼吗?”有的食客问。

沈怜雪脸上带着笑,认真听着食客的问题。

她现在已经可以面带微笑,熟练跟食客们攀谈,她的这种转变,就连老食客们都觉得欣慰。

也正是因此,老食客会再来采买的几率更高了些,也渐渐开始跟沈怜雪说话。

原本只有小团团一个人咋咋呼呼的摊位,后来加了李丽颜,再到现在,又多了沈怜雪。

热闹中氤氲着烟火气,让人觉得幸福。

沈怜雪问那食客:“阿姐觉得做什么好?”

早晨两个炉灶做煎饼,速度是快了一倍,但依旧要等。

等待是最漫长的。

尤其是在饿了一宿,早起又期待一口吃食的时候,四周热热闹闹的早食摊子,各种各样的香味弥漫开来,让人肚子里更饿了。

有时候这种饥饿当真忍不了。

若是长时间等待,这一部分不是很坚持的食客就会改投别家,让沈怜雪他们流失掉生意。

不过并不算太多就是了。

那个三十几许的妇人听了沈怜雪的问话,笑着说:“你们可以弄些糕饼炊饼之类的,买了就能拿走吃,不用让俺们等,多好呀。”

沈怜雪听了就笑:“多谢阿姐,我记下了,待过几日便仔细斟酌一下。”

沈怜雪是个非常虚心且谦虚的人。

她性子温文,彬彬有礼,听着别人说话的时候,神情特别专注,仿佛在听什么关乎国计民生的大事。

无论哪个食客同她说话,她从来都不敷衍。

这种态度,也令食客们颇为欣赏。

如此你一言我一语,等候的漫长时光也没那么难熬,一直到午时收工,沈怜雪才发现推车上的酥饼都卖完了。

她每日出摊都会在两个推车上各准备两百五十个左右的酥饼和一百根油果儿,每日大约都能剩下五十张酥饼,所售大约三百左右。

一开始李丽颜那边做得速度略慢一些,每日都是两百左右,待到这几日,她越发熟练起来,所售数额自然便提高一大截。

待到娘几个回了家,坐在家里算账,李丽颜才惊讶道:“今日卖了六百三十张。”

这比昨天还多了八十张,有了不小的进步。

沈怜雪笑着点点头,把铜子放到笸箩里封好,藏进箱笼里,然后才下楼去厨房,准备吃午时。

今日吃鳝丝面。

把新鲜的鳝鱼洗净切丝,加葱姜调味,放酱油与大酱爆炒,出锅时撒上胡椒,用淀粉熬成卤子,放在碟中备用。

然后就开始煮面。

面是现买的,比之馎饦或水引要更长更细,长长一把仿佛打了头的麦穗,很是漂亮。

如今赚得多,沈怜雪就再也不如过去那般过日子,光是鳝鱼就买了三斤,炒出来一大碗鳝丝。

娘四个围坐在厨房里,靠着正咕嘟着红烧肉和素卤的小炉灶,温暖又幸福。

李丽颜舀了一勺鳝丝卤,把它浇在面条上,然后又夹了一筷子青菜,便在大瓷碗里搅拌起来。

鲜嫩的裹着一层酱色芡汁的鳝丝弹嫩爽滑,裹着洁白的面条,慢慢铺满了一整碗。

李丽颜拌匀之后,吃了一大口。

她还没来得及感叹,就听对面的小丫头长叹一声:“唔,好好吃哦,比汴京所有的鳝丝面都好吃。”

李丽颜没忍住笑出声。

沈如意的碗是沈怜雪特地给她买的,是个桃木做的木碗,碗沿打磨得光滑而细腻,碗的外侧刻了个可爱的小兔子,特别好看。

这个碗比瓷碗轻得多,沈如意的小手也拿得了,她特别稀罕,每日吃饭的时候都要反复摸那个小兔子刻纹。

她的小碗里,如今已经装了满满一碗鳝丝面。

“你又知道了。”李丽颜无奈地说。

沈如意吃得很起劲儿:“当然啦,我吃过曹娘子家的鳝丝面,没有我娘做的好吃。”

其实味道都差不太多,但沈如意偏心母亲,自然一口咬定自家的鳝丝面好吃。

沈怜雪柔和笑笑,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唇角的酱料,道:“快吃吧,一会儿要凉了。”

她们吃着饭,又闲谈几句,边上安静的兰娘却开了口:“雪姐,铺席每日赚得不算少,铜板又沉,来回取用不安全也不便宜。”

沈怜雪每日进账真的不少,若是只按收入来算,每日差不多能得十千,但这么多钱,在当日进货、结余、租金付出之后,只剩下小一半,这一半另外要给李丽颜和兰娘工钱,如此一来,其实所剩并不算太多。

兰娘不知道这些食材等物的具体成本,她也不会去算这些,但她知道,拿着这么多钱是不太安全的。

“雪姐,我知道牙行会收买铜钱,不若找一家票行,每逢正午便过来收换票银,这样既安全,又便宜。”

沈怜雪她们毕竟没如何做过生意,对这些不太了解,兰娘也不知自己为何知道,但她一想,那些许多旁人不知道的事,她却也都知道。

她只是忘记自己是谁了而已。

沈怜雪微微一顿,她同李丽颜对视一眼,两人都不知道牙行还做这样的生意。

兰娘见她们茫然,便知道她们不清楚这样的票买方式,便道:“大凡商家、铺席、店铺等,每日都要找买找卖,要给帮闲、女使和人力开工钱,那么就需要大笔铜钱,那种大商家,所收有许多交子、银子和引子,不好破开,也不好找零。”

兰娘娓娓道来:“所以会有专门的银铺上门收换铜钱,而银铺也没有那么多铜钱,就会寻牙行赎买。”①

“牙行就会同各家脚店铺席谈买卖,他们每日过来收铜板,每日开出花押票契,老板们可以选择,攒够多少票契去换一次引子、交子或者银子,如何换都是按照市价而来,这样既安全又无需费事,算是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