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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婷在后面不停拉她的手,被她一把推开,便也无法再阻拦她。

吴德忠心里波澜不惊,甚至是带了些嘲讽和恶意,但脸上却乐开了花:“小姐这边请,盛惠三百文是也。”

沈雨灵跟着他,一步步往榆树巷里行去。

这条榆树巷不临河,不临街,甚至不挨着有名的大街市,很是有些偏僻。

沈雨灵一走进来,就能感受到巷子很是狭窄,两边院墙似乎就压在脸上,显得异常逼仄。

而且地上用的也不是青石板路,只是一般的土路。

因是冬日,地上的尘土倒是少一些,没那么让人厌恶。

沈雨灵一边往里走,一边皱眉。

“怎么这么安静?这里都是住家?”沈雨灵如此问着,声音都带上些许颤抖。

显然,她心里也在打鼓。

“可方家也住香莲巷,此处又是作何用处?”

沈雨灵边走边说,眼睛里都发着诡异的光芒,她手上特别有劲儿,死死捏在小婷手上,让小婷疼得直叫。

“小姐,你轻点,你轻点啊。”

“小姐,你别着急,仔细肚子里的孩子。”

但沈雨灵就跟着了魔一般,便是小婷搬出孩子,也阻拦不了她了。她大张着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看着巷子两旁的门户。

这里同繁华的汴河大街两侧不同,没有规整的楼屋和杂院,只有一家家小门小户,巷子里的房子似乎都不大,只一两间的样子,所以巷道两侧的门户都只有单开,距离很近,不过十来步的样子就到了另一户门前。

沈雨灵越走脸上汗越多。

她不仅肚子痛,也心慌,那颗慌张的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吴德忠见她这般样子,心里是一阵阵报复的快意,他面上却只带着平静的微笑,引着她们往里走。

“小姐别看这巷子不起眼,却有许多人租住在这,租金相对便宜许多。因着白日多要出去上工,平日里都很安静,一点都不吵闹,算是物美价廉。”

他边走边念叨:“方公子经常过来此处,对此处也很熟悉,咱们只跟了两天,就查到了他经常去的人家是几号,绝对错不了。”

他如此说着,语气就暧昧起来:“只是里面住的人哦……沈小姐你也要知道吗?”

沈雨灵的肚子再度抽痛了一下。

她如今怀孕刚五月,还没彻底坐稳胎,且因她一直再想生一个孩子,一连吃了许多药才有,这孩子的怀相一直不太好,她也整日都很难受。

大夫叫她多在家躺着,心平气和养胎,她便也养了。

只是她这一要养胎,方言之就开始频繁出门,整日里不在家陪着她。

即便晚上回去,也不过同她说上两句话便入睡,她总觉得夫妻之间似乎有什么事,也少了些往日的亲密。

但家里上下,无论她问谁,都没人能回答她的话,大家都只会说不知道,只会说姑爷在忙,到底忙什么,在哪里忙,却都问不出来。

她甚至问了好多次母亲,一开始母亲还会耐心红劝她,大抵是问的次数太多了,就连母亲也不耐烦,开始敷衍她。

为什么没人关心我?为什么我的亲人都不爱我?

沈雨灵如此委屈想着,通红的眼睛里有晶莹的泪痕闪过。

她不过是关心丈夫,爱护丈夫,怕他辛苦,怕他忙碌,想要关怀他一下而已,怎么没人能理解她呢?

沈雨灵恶毒地想:难怪父亲整理日诅咒母亲,母亲可真是个凉薄的人。

难怪家里的那些女使穷困潦倒,她们心思歹毒,都活该。

沈雨灵费力地跟着吴德忠往巷子深处行去,几乎要走到巷子尽头时,吴德忠突然在一户门前停下来了。

这是榆树巷一百三十八号。

他回过头来,斜着眼看沈雨灵:“沈小姐,就是这一户,是否要敲门而入?”

这是一户跟别的家宅没什么区别的房门,用的最简单的柳木门,简单,朴实,便宜得很。

沈雨灵死死盯着这扇门,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即便心里在害怕,也没有退缩的道理。

有两道声音在她脑海里拉扯,一个说:“算了吧,稀里糊涂过一辈子多好,心里认定言哥爱你,它就会一直爱你。”

另一个则说:“不行,必须要弄清楚,要确定言哥对你的爱,绝对不能稀里糊涂。”

这两个声音在沈雨灵的脑海里反复拉扯,吵得她几乎要疯了。

沈雨灵使劲摇了摇头,看起来整个人都陷入癫狂。

小婷吓得不行,几乎要哭出声来,她带着哭腔劝:“小姐,要不咱回吧,小姐你别这样。”

沈雨灵听到这一句,猛地抬起头,她死死看向吴德忠:“你会开锁吗?静悄悄的,不打扰任何人的?”

“我不想敲门了,我想给相公一个惊喜。”她红着眼睛说。

吴德忠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

“会啊,我什么都会,小姐可是问对了人,但是吧……但是也不能白干啊。”

他伸出手,摆明就是要钱。

这一刻,沈雨灵什么都顾不上了,她直接取了一角银子,随意扔到吴德忠手上:“开!”

她的声音都带了些歇斯底里。

吴德忠忙接过银子,直接塞入怀中,然后便从袖子里摸了个弯曲的铁丝线出来,从门缝里伸进去。

这种薄门板,里面只有一条门闩,需要用铁丝一点点往后抽,抽到一个适合的开口,门就能无声打开。

他一看就是老手,开门当真一点声音都无,只听到几不可查的木头摩擦声,那木门便轻轻开了一条缝。

吴德忠回过头来,这一刻,他脸上都克制不住兴奋了。

“沈小姐,你可莫说是我做的,”吴德忠道,“咱还得在香行街揽生意呢,不兴让人知道这些。”

沈雨灵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名讳,只知道他是赖三手下的泼皮,专做偷鸡摸狗的生意。再说她本就是跟踪自己的丈夫,心慌得很,又哪里会到处宣扬这个。

眼看门开了,她便理都不理吴德忠,抬脚就要气势汹汹往里走。

结果吴德忠又拦了她一下。

“沈小姐,一看你就没做过这事,要想知道一个人的行踪,咱们得静悄悄的,偷偷摸摸的,才能看到真相。”

“你要真的想进去,咱就安安静静,悄悄进屋,可好?”

沈雨灵眉头一蹙,她已经冷静不下来了,脑子一团浆糊,只胡乱点头:“好。”

吴德忠咧嘴笑了:“这就对了。”

他轻轻打开房门,开了一条窄缝隙,然后往边上躲,对沈雨灵小声说:“一进去有个对着院子的里窗,小姐记得贴墙走,若是闭着窗,屋里人大抵瞧不见你,若是开着窗你就躲在边上,安静看。”

沈雨灵点头,她深吸口气,甩开一直拽着她的小婷的手,一往无前往里走。

在她背后,吴德忠扬起一抹阴冷的畅快的笑意。

沈雨灵一进去就贴了墙,一步一步往里窗边挪,这会儿整个小院里安安静静,似乎没有人在家。

沈雨灵绕过装水的水缸,绕过晾着衣服的衣杆,最后来到放着厨具的小厨房前,侧身往前瞧看。

很凑巧的是,今日隔窗大开。

这会儿是傍晚时分,落日余晖灿灿,把屋内的情形照耀得清清楚楚。

沈雨灵透过窗缝,可以清晰看到屋里的一切。

只见她的丈夫,同她“恩爱”八年的方言之,正极为腻歪地搂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一手轻轻环在她腰上,一边在她脸上细细亲吻。

那温柔缠绵的样子,如同一把又细又长的铁针,在她心口里反复猛刺。

一阵风儿吹过,沈雨灵听到里面传来交谈声:“你个死相,什么时候娶我过门?我总不能一直不明不白跟着你,若是以后有了孩子可怎么办?”

“难道像你婆娘那般当十年的野种?”

方言之却说:“快了快了,我跟你说,那女人怀孕的时候我下了点药,她那胎怀不好的,说不好就一尸两命了。”

方言之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快意:“她娘蠢得很,她若也一死,沈家还不是我说了算?”

那女人娇笑一声,忙去推他:“死相,你好吓人的,以后可会如此对我?”

方言之笑着再去亲她:“怎么会呢心肝,我自来便最爱你,你才是我心里的宝贝儿,那女人算什么东西?”

方言之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往窗边看过来:“我看到她,就觉得恶心……啊啊啊啊!”

映入他眼帘的,是窗外沈雨灵那张扭曲的脸。

“你……你怎么……啊啊啊!”

方言之说的最后的一句话,就是:“我错了,别杀我。”

可人生哪里有可以挽回的过错?

迎接他这句话的,是沈雨灵挥过来的菜刀,以及她嘴里癫狂的念叨:“不是觉得我恶心吗?不是想等我一尸两命吗?我也觉得你恶心,所以你就去死吧。”

屋子里一下乱成一团,吴德忠死死关着房门,把里面男女的痛呼声都关在了寂静里。

小婷已经吓得六神无主,满面泪痕瘫软在地上。

吴德忠回过头,面容同刚才的沈雨灵如出一辙。

扭曲,恐怖,恶意满满。

他伸出布满烧伤的右手,对小婷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嘘。”

他咧嘴一笑,脸上是说不出的快意。

“你若是为了你小姐好,就不要把今日的事说出去,否则,她就是杀人凶手了。”

小婷脸上涕泪交流,她茫然地看着吴德忠,问:“我该怎么办?”

吴德忠笑容冰冷却又肆意:“一会儿等你家小姐忙完了,你就去给她换一身干净的衣裳,陪她回家好好睡一觉。”

吴德忠伸出手,猛地在小婷肩膀上拍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