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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周兮辞说:“那就这周末吧,刚好也没考试。”

林松媛手上的动作一顿,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又继续敲了起来,“注意安全。”

到了周末,周兮辞陪着徐慈英吃完早餐,才到学校门口跟他们汇合,和夏天去陶家村的激动不同,这一趟几个人心情都很沉重。

连一向活泼话痨的邱琢玉都不吱声了,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两眼,再盯着窗外发愣。

陶家村的冬天很美,错落的矮屋房顶落满了雪,屋檐下挂着冰棱,站在高出隐约还能看见远山上白茫茫一片。

只是众人都无暇顾及美景,下了车走进村落,泥泞的道路像泼在白纸上的墨,破坏了原先不沾尘埃的美。

陶姜的家还在原来那座小土坡上,远远能听见鸡狗低叫的动静,周兮辞和简凡走上前,看到穿着旧棉袄的陶姜正坐在门前洗衣服,大冬天,一双手泡在冷水里,被冻得发红。

陶妈妈抱着儿子坐在一旁喂饭,一只大黄狗无精打采地趴在两人脚边。

廊檐下堆满了木柴和各种杂物,山里的阳光明明很亮,这一处却好似暗得不见天日。

在那一瞬间,周兮辞忽然想起小时候陈奶奶常挂在嘴间的一句话。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许是察觉到陌生人靠近,大黄狗坐起来叫了声,陶姜抬起头看见站在院外的周兮辞和简凡。

她擦着手走下廊檐,“你们怎么来了?”

“你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还不许我们来找你吗?”简凡红着眼:“你怎么都不跟我们说。”

陶姜沉默了会,无奈道:“我能怎么说呢?”

他们都还不曾长大,没有替他人遮挡风雨的能力,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伤心。

“我家里的情况不是一时就能解决的,我爸我妹妹,还有我弟弟。”

陶姜想到未来,只觉得眼前一片黑,而她就是在黑暗里摸着石头走路的人,指不定哪一步踩下去,就跌入了万丈深渊,她不能把别人也拉进来。

“可总会有办法的。”简凡说:“林姐跟我们说学校有社会资助的名额,她在替你争取,姜姜,我们不能不读书啊,我们还这么小。”

“社会资助的名额每年都是给成绩好的学生,我怎么可能拿到。”陶姜笑了笑:“不过还是替我谢谢林姐。”

“姜姜……”简凡还想劝,可眼前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很无力,即使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我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不要怕的人才有路。”陶姜看着周兮辞,“我没有怕,我只是不得不认命了。”

她走不出这座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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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路更显沉默和压抑。

周兮辞靠着陈临戈的肩头看窗外连绵的群山,有人热爱征服高峰,有人却永远被困在这里。

她闭上眼,眼前全都是陶姜说她认命时的眼神,那么的不甘却又那么的无可奈何。

生而为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周兮辞也没有答案。

回到医院,徐慈英正坐在床上织毛衣,被子上压着几团毛线球,周兮辞走过去拿起一个,“怎么突然想起织毛衣了?”

徐慈英笑了笑:“这不是快到你的生日了。”

周兮辞是三月中旬的生日,过去十几年徐慈英每年都会给她织一件毛衣,颜色都不带换的,只改一下心口处的数字。

她随口道:“那还早着呢。”

徐慈英手上动作没停,只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周兮辞意识到什么,放下手中的线团,侧对着徐慈英坐在床边,指尖紧抓着床沿。

她咬着牙,忍住难过忍住眼泪,深吸了口气说:“好,那我过生日那天穿给你看。”

徐慈英停下动作,几秒后,她拿起还没成型的毛衣:“你站起来,我样一下看看大小。”

周兮辞快速抹了抹脸,背对着她站了过去,抬起胳膊让她比划着,“我感觉我都没怎么长,去年的毛衣我都还能穿呢。”

“那是你不讲究,袖子短了长了,你也不注意。”徐慈英量完,说:“长高了,袖子也要长一点,今年我给织大一点,你能多穿几年。”

周兮辞喉咙哽着,攥着手应了声:“嗯……”

病房里开着空调,闷得人喘不过来气,她没敢回头,丢下一句“我去买饭”便快步走了出去。

陈临戈看到她出来,挂了电话朝她走过去,“怎么了?”

“没事。”周兮辞呼吸很沉,强装平静道:“你跟蒲靳哥聊完了?”

“嗯。”

“那我们去买饭吧,我爸今天中午过不来了。”

陈临戈不想戳穿她的平静,点点头说:“好。”

医院对面有一家养生粥店,周兮辞之前给徐慈英买过一次,她吃了不少,还一直说好吃。

周兮辞打包了三份粥,又额外加了两份蒸饺,“他们家饺子我也吃过,味道还行,反正能吃到肉,但是素馅饺子真的好难吃。”

“你在说大点。”陈临戈凑在她耳边,“你看看后厨的大厨会不会冲出来揍你。”

“……”周兮辞瞄了眼柜台后面面无表情地收银员,生硬地加上了一句:“当然我的口味不代表大家的口味,我只是比较喜欢吃肉馅饺子。”

陈临戈笑着“嗯”了声,拎起打包好的东西,“走了。”

周兮辞大步流星,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粥店。

在路边等红灯的时候,有抱着小孩的妇人拿着小碗过来乞讨,嘴里一直念着:“各位行行好,孩子生病没钱治,几天没吃饭了。”

周围的人都见怪不怪,佯装看手机避开了这对母女,她们走到了周兮辞跟前,依旧念着同样的话。

她看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母女俩,把刚才买饭找零的十块钱放了进去。

妇人忙合手作揖:“谢谢谢谢,谢谢你小姑娘。”

周兮辞不知道说什么,正好红灯跳转,随着人流往对面走去,只是走了一半,她忽然又往回跑去。

“周兮辞!”陈临戈没拦住,只能跟着跑了过去。

周兮辞跑到那对母女前,抖着声说:“抱歉,能不能把刚刚的十块钱还给我?”

几分钟前还感恩戴德的妇人这会像是变了个人,“你都给我了,哪还有要回去的道理,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

说话间,陈临戈也跑了过来,“怎么了?”

“我不想给了。”周兮辞抓着她的胳膊,近乎哀求,“把钱还给我吧。”

“不行!哪有这样的人。”妇人叫嚷起来:“老天爷啊,小姑娘欺负人了啊,抢钱了啊。”

陈临戈厉声道:“阿姨,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哪想到妇人叫嚷得更大声了,甩开周兮辞的胳膊就坐在地上撒泼打滚起来,“我可怜啊可怜啊!”

周兮辞呆愣地看着她。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妇人趁着他们不注意,抱起小孩就冲了出去,陈临戈追了两步又担心周兮辞,只能放弃了继续追过去。

他走到周兮辞面前,低声安慰道:“十块钱,不多的,就当是做善事了。”

“我不该给的。”周兮辞越说眼泪掉得越快,“我为什么要给她钱,她可怜吗?她的小孩真的生病了吗?别人都没给,为什么我要给,我凭什么啊!她有那么多可以赚钱的方式,她为什么要带着孩子在街上乞讨!”

她失控大吼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们都活得这么难?”

压抑了这么长时间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周兮辞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在冬日的街头奔跑起来。

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她像什么都听不见,一直跑一直跑,穿过大街小巷,热闹与繁华。

陈临戈不知道什么时候追了上来,拽住她的胳膊,一遍遍叫她的名字,“周兮辞,周兮辞……”

她快要窒息了,语无伦次地哭诉道:“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生了我又不要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已经失去了那么多,为什么还要让我再失去一次,我什么都没有了啊,我只有妈妈了……”

“你什么都没做错,是他们不对,是他们不负责任。”陈临戈抱着她,近乎用尽全力。

他心里发酸,牙齿咬得很紧,下颌线紧绷着,在她耳边重复道:“你还有我,我在,我一直都在。”

周兮辞下巴狠狠磕在他肩上,浑身颤抖着,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像绵绵细针扎在陈临戈心头,他喉结滚动着,却说不出话来,只能更用力地抱着她。

这个冬天太冷了。

作者有话说:

注:“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