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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旋到常宁宫后, 由刘安领着进了大殿。

行走间, 裙裾在地板上映出清晰的倒影, 影影绰绰。

她余光扫过殿内的布局, 最后目光投向一张凤椅上雍容华贵的妇人。

太后年纪不大, 二十五六岁的模样, 穿着黄色芙蓉花开图案的宫装,她单手支在凤椅的扶手上, 双腿弯曲,整个人侧躺在凤位上,背后靠着金丝如意迎枕,雾鬓云鬟, 眉目如画。

能入宫的姿容都出众, 眼前这位太后生的也确实不错, 很是明丽。

不过传闻说太后当年天姿国色,令先帝一见钟情, 神魂颠倒, 尤旋来时也做好了要看美人的心理准备。以至于如今再瞧,又觉得似乎差了点什么,有点失望。

也就是……很一般般的美人吧, 惊艳不至于。

如果太后这样的是大霖第一美女,能用天姿国色来形容, 那尤旋觉得, 还是她们大越养育出来的女子更美些。

在尤旋毫不畏惧直视她的时候, 独孤仪也在打量下面的女人。

一袭淡紫色束腰襦裙, 腰肢纤细,身姿婀娜,一张脸也是白皙晶莹,黛眉朱唇,腮凝新荔。尤其那眼角眉梢一点妩媚,好生妩媚娇俏,楚楚动人。

其实独孤仪觉得这女人的五官不是最美的,但组合在那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上,却又无可挑剔。

尤其,她敢这么明目张胆与自己对视,杏眼里不见半分对皇权的惶恐与畏惧,这让本来打算给她个下马威的独孤仪心里不太舒服,感觉自己的太后之尊受到了侵犯。

尤旋把她眼底的不悦看在眼里,盈盈浅笑,最后还是对她屈了屈膝,语气恭恭敬敬的:“太后娘娘万福,妾身来拜谢太后娘娘恩赏。”

她声音甜美,听在独孤仪耳边有点刺刺的。

“既然是谢恩,为何不跪?”她冷冷的目光扫向尤旋,语气不善。

尤旋唇角动了动。

她长这么大,向来只有别人跪她的份儿。原本得了太后恩赏,她来此谢恩的确该跪,但这位太后娘娘前头赏了她六件单物,分明来者不善,摆明了是找她晦气的,她若是拉下面子给她跪了,还有机会站得起来吗?

跪也是错,不跪也是错,那还不如少遭些罪。

尤旋心里想着,面上是从容柔婉的笑,语气诚恳非常:“太后娘娘恩慈,皇宫深苑,妾身初来乍到心生敬畏,如今又得见太后娘娘凤颜,不胜惶恐,一时……双腿不大听使唤,还望太后娘娘见谅。”

她说着见太后皱眉,目光在屋里迅速扫了圈儿,不给她发火的机会,嗅了嗅这空气,突然拧眉:“娘娘宫里这是什么花儿?闻起来味道不太对。”

独孤仪正要发火,被她这么一打岔,还说她宫里的花香有问题,她有点不大高兴,下意识问:“什么不对?”

尤旋狐疑地抬头:“娘娘没发现吗,一般花香都是淡淡的,似有若无,但娘娘宫里这花格外香浓。”

独孤仪嗤之以鼻:“花香浓一些怎么了,这宫里的花何等贵重,自然跟你在宫外瞧见的野花不同。”

果然,商户女就是上不得台面。穆庭蔚娶她,必然是因为她生了个儿子。

独孤仪心里渐渐舒服了些。

这会儿独孤仪也把要让她下跪的事给忘了,思绪琢磨到那个孩子身上,又渐渐蹙眉:“你为什么生了镇国公的儿子?莫非是你设计了他?不对,他最恨被人下套逼迫,如果你真设计他怎么还安然无恙,当年……”

独孤仪顿了顿,看向尤旋:“你使了什么手段,让穆庭蔚跟你生下孩子?”

她还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穆庭蔚因为她这张脸看上她了?又不是倾国倾城,顶多就是娇俏些,独孤仪打死都不信穆庭蔚会迷恋这副皮囊。

太后迫切想知道答案的神情,让尤旋有些想笑。

她来的时候心里还猜想,当今太后,天子之母,怎么也是端庄雍容,气度不凡,喜怒不形于色的,大概跟她母后差不多的形象。

谁知,这太后娘娘说话做事很是随性,毫不收敛自己的心事,对她的厌恶和嫉妒也不加遮掩。

好歹也是宫里头熬出来的太后,怎么瞧着像被大人宠坏了的千金闺秀,没什么心机城府的样子?

听说大霖后宫有佳丽三千,这样的人,怎么在深宫争斗中让自己儿子顺利登基,然后她稳居太后凤位的?

难道是穆庭蔚帮忙?

那太后和穆庭蔚的关系,还真的是……不可言说呀!

尤旋想到了看过的话本子,好奇心有点雀跃,不过还是被她压制下去了。

“太后娘娘怎么问这话,生孩子能怎么生,当然是你情我愿才能生。”她笑盈盈回着太后的话,觉得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独孤仪瞪大了眼睛,不信:“一定是你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她渐渐没了方才的雍容气度,相衬之下,还是尤旋淡定从容许多。

尤旋看着她:“太后娘娘这么操心镇国公,究竟为哪般呢?”

独孤仪从凤位上起身,走至尤旋跟前,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离开他!”

尤旋:“……”

这太后好生直接,可她是太后,她离开了穆庭蔚眼前这女人又能得什么好?嫁给他?还是与他暗中苟合,成宫廷一大秘闻?

书上说大霖的人都比较保守,死板。尤旋现在觉得,他们还挺开放的。

不过被人下命令,她就不太舒服了。

尤旋勾唇,看向独孤仪时一脸忧色:“太后息怒,妾身也想离开他,可镇国公缠得紧,妾身一介弱女子哪能逃得脱他的手掌心?妾身……实在是没有办法。”

门外站着的穆庭蔚,抽了抽嘴角。

他今日刚好从骏齐河回来,半路上遇见橙衣,听闻尤旋入宫的事他快马加鞭赶回来,入宫时马都没下,直接策马进了常宁宫,就害怕晚一步她会出什么事。

谁想到,他在门口听了这么一会儿,没见她出什么事,独孤仪却被她气了个半死。

小小的商户女,太后都敢戏弄,这胆子也不知如何养这么大的。

这时,乔阳公主着急忙慌跑过来,看见穆庭蔚惊喜的一声“穆哥哥”正要出来,被穆庭蔚眼光一瞪,她闭了嘴,好奇地张望了一眼殿内的情况。

寝殿里发生了什么并看不到,不过有说话声传来。

独孤仪嗤笑一声:“穆庭蔚纠缠你?你以为哀家会信吗?”

“太后不信妾身自然是没什么法子,但孩子都生了,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贱人!”独孤仪怒喝一声,“哀家不是在跟你商量,今日要么你自己离开他,要么,哀家送你一程。”

她这般说着,对着殿内的宫女们命令:“按住她!”

话音刚落,几个宫女上前牵制住她,又有个为首的上前,端了碗汤药,阴森森冲她笑。

尤旋有些惊到,她还真没料到这个太后这般放肆,她大婚在即,穆庭蔚又是那样的身份,她一个空壳太后居然敢在常宁宫里杀人。

到底是爱而不得,狗急跳墙,还是有人罩着,她有恃无恐?

尤旋琢磨着的时候,见宫女将一碗黑乎乎的汤药端在了她跟前。

独孤仪眯了眯眼,笑容冷厉:“你自己喝呢,还是让人喂你喝?”

尤旋笑:“怎么喝不是喝呢?只是我若死了,拉太后娘娘的凤体为我垫背,就怕太后有点亏,不划算。”

独孤仪楞了一下,冷嘲出声:“哀家凭什么给你垫……”

腹部传来一阵刺痛,她浑身打了个颤栗,周身无力,五脏六腑疼得站不起身来。

紧接着,宫人们也有了反应,一个个敛眉捂着肚子,钳制着尤旋的宫人们也渐渐松开了她。

尤旋理了理衣袖,面上从容不迫:“拉这么多人陪葬的话,就更划算了!”

“你!”独孤仪疼得跌坐在了地上,气恼地指着她,“你做了什么?什么时候下手的?”

尤旋一脸无辜:“娘娘,我方才进来的时候就说了,这屋里的花香格外香浓,气味不太对。我都提醒您了,您也不知道屏住呼吸,还从凤位上走下来,离我这样近,不是故意给我得手的机会吗?另外,”

她顿了顿,看向独孤仪时脸色淡了几分,“我很不喜欢被骂贱人。太后娘娘千金之躯,固然尊贵,然我也是即将过门的镇国公夫人,你辱我,便是侮辱镇国公!”

“哀家哪有侮辱镇国公?”

尤旋道:“你骂我贱人,对我不满,难道不是在说镇国公眼光很差,品味低俗吗?”

“你!”独孤仪被她气得一张脸憋得通红,默了好一会儿,她抬头,“大越的妖术,你怎么会用?”

这两年大越内部生乱,有些人为了避祸来大霖,独孤仪见过这种下毒的手法,神不知鬼不觉。

“觉得有意思,偶然间学了些而已。”尤旋语气轻飘飘的。

“解药呢?”

尤旋眨眨眼:“太后娘娘,我给你解药了,我自己待会儿岂不是要喝那碗药汁?”

“那你谋害太后也是死罪!”

尤旋笑:“那我不谋害,我就拖一拖,等镇国公来了再说。到时他若让我给太后娘娘赔罪,我就给你赔罪可好?”

尤旋有种直觉,穆庭蔚一定会来救她的。即便不看她的面子,也得看元宵的面子。何况都快大婚了,她如果死在这儿,穆庭蔚他自己面子上也不好过。

所以,他一定会来!哪怕他跟这太后真有什么。

思索间感觉门口处一道暗影遮了阳光,她下意识回头,就看见穆庭蔚站在那儿。

念曹操,曹操还真来了!

他身着紫衣官袍风尘仆仆而来,颀长的身姿,五官俊美,眉目清朗,一双丹凤眼凌厉深邃,落在尤旋身上时又似乎噙了抹笑意。

尤旋困惑之下想要仔细捕捉,却只看到他冷冽的目光盯着地上的独孤仪,眸中有杀意一闪而逝。

独孤仪看见他这么快从骏齐河回来,也有些愣了,脸上涌现出慌乱神情,随后指着尤旋:“穆庭蔚,你未婚妻好大的胆子,敢谋害太后!”

穆庭蔚觑了眼那碗汤汁,声音不咸不淡:“你胆子也不小,敢动我的人。”

独孤仪身子一颤,因为他那句“我的人”难以置信地抬头。

尤旋怔怔看着他,心上某处似乎被撞了一下,有点不自在。

穆庭蔚看向她,语气温和许多:“你去外面等我,乔阳在外面很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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