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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还没天亮,岑家外就有不少好事者要靠近,不过,人还没临近那条街,就被一队黑骑给隔开。这些士兵神情肃穆,根本不留情面,不许外人靠近,纵是想看,也隔得远远的。

这些黑骑出现,就叫人有些嘀咕。

这些人,摆明了是皇帝亲卫,可这般场合,怎会有这些人出现?

“总不会是陛下自己来迎亲吧?”有个咧嘴笑道,“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怎么可能?”边上有人嘲讽地摇头,“自古以来,就只有皇后送进宫里的,哪有皇帝亲自来迎的?”

皇家立后,自古只有奉迎,没有亲迎的说法。

毕竟皇帝贵为一国之尊,怎会和普通民间一样亲迎,自来只有皇后被送进宫里来的。

“可他又不是皇后。”原来的那人鼓着劲说,“没瞧见,这不是嫁娶吗?”

“非嫁非娶,不合规矩。”人群里,有老学究碎碎念,那悲痛的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山崩地裂,“当真不妥啊!”

“呵,不妥?那你现在大清早来看什么热闹?”有人看着不爽快,叫嚷着,“这婚礼,可得到下午才开始呢!”

时人结婚,迎亲多在下午,婚事则是在黄昏时节办。

当然具体的时辰,也会依着八字有些许不同,但一般都在下午到晚上。

这原本讲究的是阴阳结合。

不过到了现在,也不过是个习俗。

这些人之所以这么早来,是因为一般新娘家在早上,还会向街坊邻里散喜气,不光是派送喜糖甜饼,有那财大气粗的,还会散钱给众人沾沾喜气。有那讲究的人,更会觉得,这来的人越多,这场婚事就越受祝福。

他们簇拥来,有些是为了看热闹,也有些,是为了喜气。

辰时,一直紧闭的岑家打开了府门,好些穿着蓝色长袍的男人搬着一筐筐东西出来,都搁着摆在了道上,又有管家打扮的中年男人出来,扬声说道:“今日主家有喜事,多谢诸位前来捧场——”他拱着手说话,边上那些家丁,则是抓着喜糖喜钱朝着道上撒,一边抛,一边说着吉祥话。

方才还在交头接耳的人,忙不迭就去接。

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这皇家婚礼,总有人想来蹭蹭喜气。

不然,这门口也不会早早聚集了这么多人。

抓到喜糖喜钱的人,还不忘说上几句好听话。

“白头偕老——”

“白首齐眉!”

“祝儿孙满堂——”

说这话的人,自己先愣了愣,左顾右盼,见不少人都在看着他,讪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嘴,“我是说,永结同心!”

而后,又有接连不断的鞭炮声。

那些炸开的碎屑彩带飘飘扬扬,还有不少挂在了道上肃穆的黑骑上。

他们眨了眨眼,也没说什么。

只要这热闹的场景没有挨到岑府前,黑骑便不会阻止百姓同乐。

这白日里,光是这岑府前,陆陆续续来而又去,就有许多人,几乎将附近好几条街道都挤满了。

礼部官员早早就在岑府内等候,并有宗正寺等长使陪同左右。他们手中拿着的章程又长又细,都是在这两月内赶制出来的。这可真是苦了他们,这些事从前就没有定制,更是史无前例,偏生景元帝催得急,要得紧,他们真是拼了老命,这才理出这么多章程来。

原本,这皇帝娶亲,少说得有一年的准备时间。

先是礼部,再是各处,那些衣裳,东西,典仪……可不都是那么容易能做成的。然钦天监也不知是发了什么疯,选的日子又快又急。

还就在上半年!

真是驴子也没这么狠使的。

也就到了现在,他们站在岑府内,听着外面热闹的声音,这隐约里,可还有几分恍惚呢。

礼部尚书秦思雨咳嗽了声,不自觉瞥了眼里头。

他们在这庭院中等待时间已久,不由得就有人问,“殿下怎么还不出来?”

只见在屋外,就有好些位冷漠的黑骑守着,再有那乾明宫总管宁宏儒在,他们就连说话,也不免带着几分敬重。

宁宏儒面带微笑:“秦大人再等等,还没到时辰。”

秦思雨看着宁宏儒,想说什么,到底是憋住了。说到这宁宏儒为何在这,不由得,又得说起一件荒唐事。

他们抵达岑府时,天色正黑,原本忙忙碌碌正要开始做事,却看到景元帝出来,一时间君臣相见,这做臣子的直接扑通就跪下。

景元帝没搭理他们,而是转头看向身后的宁宏儒:“你留在这,盯着些,让惊蛰多休息,不要受累。”

顿了顿,皇帝又道。

“所有流程都可从简,让他多歇着。”

一贯冰冷的皇帝说出这样的话,底下听着的人多少觉得怪异,秦思雨总觉得,景元帝这话,更像是说给他们听的。

“起来罢。”

景元帝转过头来,盯着他们的模样却是一如既往地冰凉。

没多余的吩咐,叫起他们后便离开了。

徒留下这些官员风中凌乱,他们怎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皇帝陛下?

为首的秦思雨看了眼宁宏儒,就见这位总管微微一笑,“陛下只是随便走走。”

秦思雨:“……”

随便走走,然后就走出了皇宫,走到了岑府吗?

那这随便的范围,可真的太随便。

说好的婚前不能相见呢!

秦思雨心里满是咆哮,只觉得今天就出师不利。

这一打眼就看到景元帝,接下来的事,不会更加离谱罢?

他一边抹着汗,一边看着宁宏儒。

这位宁总管端得是淡定,任由着诸位看,还反客为主带着他们往里走,自然得好像他也是这岑府上的仆人。

不过景元帝来得静悄悄,去的时候也无声无息,似乎就连这岑府都没多少人知道,引着这些礼部官员进来的家丁脸色都绿了。

在景元帝离开没多久后,岑文经倒是起了。

见着宁宏儒,他似乎有些惊讶,两人说了些话,才有专人送来朝服,服侍岑文经将这繁复沉重的朝服一一穿戴上。这身服饰一件件套上时,守在外面的官员眼皮跳动了几下,只觉得比起景元帝的冕服,倒也是没差多少。

皇帝成婚的服饰,自然与普通西的冕服有所差别,但大差不差,只不过更加繁复细致,景元帝的那套早早就做好了,而岑文经这套,却是赶制出来的。

只是粗粗一看,无一不精,无一不细,若非那冠冕别有不同,那几乎是一模一样。

这是景元帝命亲自挑选的样式,也是第一次送到众人面前。

待岑文经穿戴好服侍,被宁宏儒搀扶着到庭院中,诸位身负职责的官员才捧来玉印与册文。

宁宏儒:“陛下有令,一切仪式从简,您只需站着听便是。”

宣读册文的正使闭上了想让岑文经行礼的嘴,咳嗽了声,取来了册文。岑文经朝着北面俯身拜了拜,听着正使念完了册文,接了一应事务,这才又回到了屋中。

诸位官员望着岑文经身上那礼袍,一时间,也有些沉思。

怕是这位殿下,在景元帝心中的分量,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

此刻还没到午时,外头的热闹也没停歇。

一直到下午,府门外都会每隔一个时辰放一串鞭炮,凡是听到鞭炮声的人,都能到府前讨一份喜庆。

临近吉时,这些使者又催了催宁宏儒,这才见这位大总管动了身。

“殿下,时辰到了。”

宁宏儒到了屋中,就见惊蛰坐在窗前,正在与柳俊兰、岑良说着话,岑玄因背着手在屋内来回踱步。再远些,石黎和十六守在角落里,倒有素和守在惊蛰的身后,还在为他打理着头发。

惊蛰回头看他:“宁总管,我知道了。”

随着这句话,原本情绪还算平静的岑良忽然落了泪,趴在柳俊兰的肩膀上默默哭泣,柳俊兰抱着她,原是想安慰她,只是这话到了嘴边,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自己也有些感伤。

反倒是岑玄因很是平静。

“今日是喜事,莫要哭了,待日后,也与从前一般,惊蛰想要回来,就也能回来,又不是见不着了。”

虽然岑玄因一直憋着股劲,到底景元帝身份不同,这仪式必定是在宫中举办,到时候惊蛰肯定也是常在宫里。

惊蛰低头,轻声说道:“爹娘,良儿,多谢你们。”

他笑起来。

“能重新与你们团聚,我一直都很高兴。”

岑良冲过来,用力抱紧惊蛰,再顾不上会弄皱他那一身华贵的冕服。惊蛰也用力抱着岑良,拍着她的肩膀低声说着话。

待岑良情绪镇定下来,这才红着脸退开。

惊蛰跟着抱了抱岑玄因和柳俊兰,一一与他们道别,这才出了门去。

只是还没走出垂花门外,外头原本热闹的人声忽而寂静下来,就如同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再无半点声响。

自狂热的躁动再到死寂的安静,这几乎毫无过度,那就像是身体远快过意识觉察到了危险惊悚的存在,在还没反应过来前,那本能就已经撕扯着神经,做出了近乎敏锐的反应。那异样的寂静,与接连的叩拜,无不印证这一件事。

有人踏进了岑府大门。

那脚步声由远而近,在这寂静的氛围里,却是如此清晰。

惊蛰只是听到,便不自觉笑起来。

他往前走了几步,越过了诸多官员的看护,一步步也跟着走了出去,惊蛰几乎听不到旁人呼唤他的声音,只是轻快地朝前走去。

在下一个拐角,惊蛰见到了赫连容。

他的皮肤苍白得如同霜雪,漂亮昳丽的脸庞毫无表情,一双如墨的眼眸幽深,带着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那种张扬到极致的美丽,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如同一把尖刀生生插进注视者的心中,那是一种叫人不敢直视的威严。

可他在朝着惊蛰走来。

一步比一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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