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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部侍郎许冠明出列说道:“陛下,虽说非常时行非常事,可是莫尚书的所作所为,无不触目惊心,若是置之不理,岂能让其他朝臣安心?”

严御史也忍不住摇头,“陛下,莫尚书这些时日独揽大权,颇有摄政之态,这无疑冒犯了皇威!”他在林御史之后接任了他的位置。

礼部侍郎看了眼黄正合的脸色,只说了两句于礼不合云云。

“还望陛下重重惩罚莫惊春,他操纵着京郊大营的士兵,任由着他们游走在京城中,甚至还破坏了宵禁法条,肆意让人上门询问,这无疑是极大的耻辱。”

“陛下!”

“陛下……”

马敏就在朝中,听得那叫一个汗津津。

只他头也不回。

这时候,他不管说什么都不合适。

当初他听从莫惊春的命令,是因为正始帝在昏迷前给予的授予,可谁也不清楚陛下醒来后,究竟是怎么想的。

正始帝的手指敲打着扶手,他的额头还冒着薄薄的虚汗,那是身体太虚的缘由,他漫不经心地侧头,让刘昊擦拭额头的薄汗,然后才慢吞吞说道:”都说完了吗?“帝王的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来他的情绪。

见无人敢应,正始帝点了点头,“这是寡人允许的。”

“陛下!”严御史扬声。

莫惊春清楚他这个人看着针对莫惊春,可实际上他只不过是针对一切不合礼数规矩,和薛青有点相似。

但比薛青古板倔强得多。

正始帝按着额头,缓缓说道:“当初太祖制作太祖令的时候,说了什么来着?”

严御史的脸色微变,像是吃了什么酸不溜秋的东西,眼睛都有些睁不开,干巴巴说道:“见太祖令,如见太祖。”

“哎呀,你们这不是都记得吗?”正始帝笑眯眯地说道,“既然记得,那何必要来同寡人要个说法?”

他手里把玩着一样物什,漫不经心地将其上下抛。

坐在前头的许伯衡定眼一看……

那不是虎符吗?

许冠明的语气阴沉,“陛下,太祖令乃是莫大的恩赐,这最后的一块太祖令,为何会出现在莫惊春的手中?”

他这话虽然直白,却也是合理的质疑。

如果当初不是许伯衡确认这是真的,那莫惊春获得的质疑只会比现在还多。

正始帝坐在皇位上,往下扫射,擦过许冠明的时候,颇有种睥睨天下的矜傲,他的语气傲慢而冷漠,“寡人这条命,难道还不值当一块太祖令?”

正始帝的命?

朝臣们心中不期然闪过各种猜测,尤其是近些年陛下对莫惊春的宠爱和偏信,难道与这有关……

正始帝冷冰冰地说道:“尔等想要寡人惩处莫惊春,那寡人昏迷的时候,尔等又是在作甚?他莫惊春的作为异常粗暴直接,侵犯了不少人的利益,但也将首恶都抓捕归案,压在天牢审问。他确保了京城的安稳,保证了百姓的日常生活,打压了试图提价的商家,确保了粮食的价格和最近京郊的安全。

“这是他和几位呕心沥血的臣子的功劳,那尔等这些,那时候在做什么呢?”

许冠明一时语塞。

压抑粮价,平衡京城中的价格,确保下一批军粮的安全,这当然也是户部的功劳。

但是光看着彭怀远的眼神,他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招揽功劳的。

而这话勉强要说,本来也是户部的分内之责。

上头,正始帝却是没在乎底下异样的寂静,将虎符猛地握在手心,淡漠地说道:“昏迷前,寡人将京郊大营和宿卫交给了莫惊春,寡人本以为诸位会齐心协力做事,如今看来,却都是狼心狗肺,各有各的算计。如果不是莫惊春和许伯衡力挽狂澜,等寡人醒来的时候,诸位是想让寡人看看什么叫做千疮百孔,破烂不堪吗?”

正始帝这一场长串话下来,没有之前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更显得平和安定,像是要和百官将道理似的。

可陛下越是这般,就越是让人心生惶恐。

那无名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像是在半空形成锋利的巨刀,悬挂在诸位的头顶上,更是岌岌可危。

莫惊春叹了口气,出列说道:“陛下,诸位说得也有道理。事急从权,不过臣也多有出格之处,确实该罚。”

“呵呵。”正始帝冷笑了一声,“若夫子是错的,那岂不是任命夫子的寡人,也是错的?”

那双漆黑冰冷的眼眸扫射全场。

“寡人不想再看到任何关于莫惊春的弹劾,也不想再看到任何关于此事的议论,听清楚了吗?”

严御史执拗地说道:“陛下,言官畅所欲言,方才能让陛下以正视听,分辨清明。您即便堵住了言官的口舌,也堵不住天下的悠悠之口!”

严御史这话一出,莫惊春便心知要糟。

正始帝这个人,有时候也是吃软不吃硬的。

果不其然,听得正始帝嗤笑了一声,手指攥紧了虎符,黑沉冰冷的眼眸盯着严御史,而后松散地倚靠在背椅上,“严御史这话,倒也是没错。莫惊春的作为,确实是师出无名,这样,不如寡人便授予莫惊春并肩王的封号,尔等说如何?”

“陛下!”

这可不只是严御史,顺带着满朝文武,都觉得正始帝在发疯。

这也包括莫惊春。

忍不住叫出声来的,自然也有他。

莫惊春急急思索,捏着朝板欠身说道:“陛下,这万万不可。如今朝中本就打算削弱诸王干涉地方的权势,而明春叛军又是借由此事而起兵,若是陛下在这个节骨眼上,却又另封异姓王,只会惹得那些原本就心不甘情不愿的宗室再起乱子!”

正始帝会不知道这些吗?

当然不可能。

他将虎符盖住奏章,笑吟吟说道:“严御史不是说,师出无名吗?那寡人不过是给他一个堵住天下悠悠之口的机会,不是正好?”

严御史汗津津。

别的也便罢了,这莫家可是掌握着兵权的!

这是实打实的权力。

即便是莫飞河在边关打异族,莫广生在关内打明春叛军的时候,都有不少文官建议陛下约束莫家,这怎可能、又怎愿意莫家再出一个异姓王!

这一次早朝,最终到底是在胡乱中落下幕布。

莫惊春走在宫道上,回想起严御史和许冠明跟吃了屎一样的表情,倒是忍不住笑了笑。他虽然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为何,可是每每被针对,心中不是没火气。

先前他其实已经将人怼得够呛,不过陛下更是反将一军,让他们自顾不暇罢了。

袁鹤鸣从后面赶了上来,笑着说道:“我可真是太畅快了。”

莫惊春无奈看他一眼,“别表现得这般幸灾乐祸。”

这朝会上只是打嘴仗罢了,还未到真刀实槍的地步。

袁鹤鸣摇头晃脑地说道:“严御史便罢了,许冠明那些人,你却是要小心点。未必会有好事,如今天牢关押的人太多,如果不是你当机立断,未必会这么顺利。但是……你现下得罪的人太多,我都害怕你出去的时候被人套闷棍。”

莫惊春呵呵笑道:“我毕竟是吏部尚书,得罪了,也便得罪了。”

他的声音冷淡下来。

“除了自诩家底深厚的,又有哪个敢在面上下手?”

袁鹤鸣:“你这话却是错了。”

他摇了摇头,叹息着拍着莫惊春的肩膀。

“你以为他们为何那么弹劾你?除了当真觉得你做得过火外,正是因为子卿在往日所表露出来的公正,这才让他们肆无忌惮。”

莫惊春挑眉,淡淡说道:“可我也不是傻子。”

“谁都当自己是聪明人,”袁鹤鸣道,“不过他们那些大聪明笃定你不会公报私仇罢了。”

他微眯着眼,眼神中颇有锋芒,说话却还是那懒洋洋的习惯。

“好人难做呀。”

莫惊春和袁鹤鸣分开后,一路往吏部去,

两个侍郎跟在他的身后,嘴里还在说着近期考核的事情。到了年底,吏部或许是最忙的部门之一,和户部算得上是团团转。

莫惊春原本预备着年底要办成的事情,因着陛下昏迷,便暂时搁置不理。

等要再重新拿起来,就已经没了合适的时机,就暂且按下不表。但是今年吏部内的收受往来,碍于莫惊春的态度,却是少了很多。

左侍郎跟着莫惊春进屋,在确定屋内只有莫惊春一人时,这才低声说道:“尚书,右侍郎经手的部分事务,看起来有些不对。”

凡事是由“左”为尊。

本来左侍郎跟着莫惊春平调的时候,按理说右侍郎应该成为左侍郎,然后他再接任右侍郎的位置才是。可是正始帝却没有这么做,他初来乍到时,还有些担心右侍郎不好相处。

可这几个月下来,却是打消了左侍郎的不少念头。

所以此时此刻他要说出的话,对左侍郎来说,还是有些艰难。

莫惊春:“且先盯着,什么都不要做。”

他清楚这些灰色地带,不是说一朝一夕就能解决得了。如今他们虽在吏部,更是坐得高高在上,可相较于那些根深蒂固的官吏和习俗,他们也不过是区区外来者。如今朝中的事务更为要紧,莫惊春打算放长线钓大鱼。

左侍郎心知肚明,这便悄悄退了出去。

莫惊春坐在位置上出神了片刻,将摆在右手边的文书取了过来,下意识打算看的时候,他猛地坐直了身子。

一种奇怪的异样从莫惊春的脊椎骨慢慢爬了上来。

诡异的瘙痒。

莫惊春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忍不住打了几个寒颤,那些分叉刺人的东西刷过莫惊春的背脊……更是从脚底爬升到后脖颈,诡谲得他忍不住弯下腰,趴在桌子上抖了抖。他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紧了一张白纸,生生将那昂贵的纸料抓得满是皱褶。

莫惊春无声地张开嘴,忍住任何有可能从嘴里跑出来的呻吟。

这种诡异莫名的感觉……

陛下,到底又做了什么!

莫惊春恼怒地盯着边上的笔架,盯久了,忽而微蹙眉头,忍着那怪异的感觉伸出手,将悬挂在笔架上的一只狼毫笔抓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