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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在床榻边缘,忽然感觉榻上的他,存在感极强。

分明是温凉如玉的人,此刻却像火焰,又像高山。灼痛她的余光,镇压她的心跳。

从前一幕一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她记起,他淡笑着对她说过“你若不嫁,我亦不娶便是了”,他说“嫁娶需得你情我愿,我会待你点头”,她问他,若她终身不嫁呢,他说,他便等。

他还说,“既在母亲面前放过那样的话,你的终身之事便只能由我负责。”

她仍清清楚楚地记得他说这句话的模样,沉稳镇定,举重若轻。

分明是该笑的时刻,她却眼鼻酸涩,扑簌扑簌掉下泪来。

她抿了抿唇,又抿了抿唇。

“殿下。”她垂着头,低低道,“像我们这样的身份……最终结局,都是一纸赐婚,天各一方。”

身为诸侯女,自幼便知道与皇族相恋是绝对禁忌。她一直以为,他不娶,她不嫁,两个人一起孤独终老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淡笑安抚:“不要担心,有我。”

她点点头,望向他。

眼前这个人,永远是清冷克制、游刃有余的模样,像一位没有七情六欲、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令人信赖心安。

接下来几日,公良瑾忙于公事,再没碰过那卷婚前图籍。

它渐渐被埋在了信报、舆图底下。

颜乔乔也悄悄松了一口气——看到这卷黑底金书,她就怕殿下“睹物思人”,突然想起了某些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每一次,在她以为自己在殿下面前已经无脸可丢的时候,事实总会告诉她,她的潜力超乎想象。

“殿下,这卷舆图用不到了吗?我帮您收起来。”

她接过他手中带着淡淡膻味的羊皮卷,走到厢壁旁的黑木书架前,不动声色地拨来几卷旧书,将那厚重华贵的祖传秘籍压到最底下,掩好边边角角。

回眸,见他淡淡收回视线,唇角隐约压平了一抹笑意。

颜乔乔悄悄转了转眼珠,若无其事走向主榻,在他侧缘落坐。

因为心虚,她没话找话分散他的注意力,以免他发现她在书架那里多待了一会儿。

她道:“殿下今日心情似乎还不错,是因为明日就不用再吃苦药了吗?您近来每日饮它都要皱眉。”

公良瑾失笑。

像他这样的人,习惯了没有偏好,久而久之,便真的没有多少偏好。

口腹之欲淡到微乎其微,自然不在乎什么苦不苦。

他微挑眉,瞥她:“揣测君心?”

颜乔乔弯起眼睛:“不敢不敢。”

“猜对了。”他伸出手指,轻轻叩了叩青玉药盅,“罚你替我服药。”

颜乔乔愕然:“……殿下?”

她艰难地眨了眨眼睛:“您从前罚我,还会多问一句,‘可有异议’。”

“嗯?”他拖长声线,“那你可有异议。”

“有!”颜乔乔答得斩钉截铁。

他勾起唇角,微微倾身:“抗议无效。”

颜乔乔:“……”

她愁苦地端过那只青玉药盅。

掀盖,荡了荡并不存在的浮渣,然后凑到嘴边,皱着脸,抿一小口。

公良瑾笑得轻轻咳嗽,探过一只广袖,从她手中取走了药盅。

就着她饮过之处,他将药汁置于唇边,准备一口饮尽。

颜乔乔忽然道:“殿下,您这药也太好喝了。”

公良瑾动作一顿。

颜乔乔口中仍有余香,仿佛品了一口琼浆玉露。

她望向他手中的药盅,目光顺便在他的薄唇上转了转,探出舌尖,轻轻舔了下唇角。

公良瑾:“……”

眸色略微转深,他一时竟分辨不出她在馋什么。

只是……她手中的药专补神魂,神魂有损,其味偏甜,神魂补完,则偏苦。

他轻咳一声,声线微沉,问:“此药,什么味?”

“是甜的!”颜乔乔认真点头,“甜、润、回凉。”

他垂眸,轻抿一口。

苦的。

“再试试。”他将药盅递给她。

颜乔乔接过,三两口饮尽,眉眼弯了起来:“好喝。”

他探究地看着她,眸中略带审视——审视她的身体状况。

“有一点像定州特产的龙凝胶。”颜乔乔恋恋不舍地悄悄舔了舔盅壁,“龙凝胶配着烤海鲜,真是一绝。”

定州临东海,龙灵兰有时会让人送家乡特产来,与小姐妹们一同分享。

路途遥远,再如何冰镇,运到京陵始终已没有那么新鲜。颜乔乔没尝过刚出水的海鲜滋味,倒觉得还好,龙灵兰便大摇其头,说不是原汁原味。

她忍不住又舔了舔唇。

公良瑾:“……”

“前面便是定州与漠北接壤的鹿城。”他道,“歇一日,带你去吃。”

颜乔乔顿时双目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