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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新九年,十一月初四,谢星珩携夫带子,抵达丰州县。

时隔七年,再回来这座县城,他心中万分感慨。

车马从南城门进,沿路往东边,回江府。

十一月的县城,很有朝气。

正是农闲时节,气温已降,可街上人影憧憧,很是热闹。

商铺门口的伙计、小摊后的老板,都十分卖力的叫喊。

所喊之话,都让谢星珩失笑。

“谢大人吃过的饼子!”

“谢大人买过的席子!”

“谢大人用过的笔墨!”

……

还有谢大人给夫郎、给孩子买过的同款,甚至谢大人强推的一二三事物。

广告做到这份上,不给他一点代言费,实在说不过去。

几个孩子听着惊讶连连,目光跟着叫卖声转移,两个眼睛都看不过来。

他们问谢星珩:“这是真的吗?”

谢星珩让他们猜。

家中小孩都有点零花钱,进了城,就等于回了家,他们乐意在街上买点东西,都随他们去。

他们买东西时,问一句是不是真的,街上过路的人都要笑:“当然是假的了,谢大人还用亲自上街买东西啊?”

谢星珩侧目看向江知与,对此很疑惑:“我没有上街买过东西吗?”

假的吧。

他真的上街买过饼子。

他好爱吃肉夹馍。

路人说这是假的,沿路的伙计和摊贩们都不服气,纷纷说起谢大人当年刚进丰州县时,什么都是亲力亲为,怎么可能没买过东西?

小孩子里,只有谢川知道当年的苦处,岚哥儿跟庭哥儿都睁大眼睛,听人说当年事。

能如此言说的人,都有些年纪了。

算算日子,谢星珩穿越已有十二年,和丰州县的羁绊也有十二年。

物是人非,县里很多老人逝去,换来青壮年接班。

有人是当年亲闻过,有人则是从父辈、从街坊的嘴里听说过。

谢星珩跟江知与下马,让何义回带人先回府上通报一声,他们过会儿回家。

夫夫俩在路边,隔着几步看家中小辈被百姓们围着,听或是夸张,或是真实的往事。才发现他们已经走了很远的路。

谢星珩跟江知与的长相很有辨识度,两人样貌出挑,江知与早年有丰州县第一美人的称号,谢星珩在县里又被称为“俏赘婿”,夫夫俩站一块儿极为惹眼。

有些百姓越看他们越是眼熟,试探着问一句,发现是他们回乡了,都欣喜大喊:“谢大人回来了!谢大人一家回来了!”

当地出来一个厉害官员,惠及家族,惠及当地百姓。他推行的东西,当地县官不会轻易妄动。

他不倒台,丰州县会一直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不论县城百姓还是乡镇百姓,多年奋斗之下,他们早已不用江家来“扶贫”。

他们真正过上了可以吃饱穿暖的日子,积攒起了家资。

他们很感谢江家,也很感谢谢星珩。

百姓们夹路相迎,一路送他们回家。

早年谢星珩打出口号,百姓们是他的衣食父母。如今他是百姓们的父母官。

沿路走来,少有百姓怕他。

他们听说过,谢大人在户部主理商务令的推行。

何为商务令?

就是让别的县城,跟丰州县一样发展起来。

让别处的百姓,也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谢星珩初心不改,他们当然不怕。

像一场巨型的亲子关系。

他们在谢星珩微末之时愿意信任、帮扶,谢星珩成长起来,回以供养。

越往东走,路途越是拥挤,但不论夹路的百姓如何增加,街道中心,一直都留着能过人的路,让他们一家人能继续朝着家的方向前行。

谢星珩性格未变,连江知与都外向了,他们走在路上,还能跟百姓们说说话。

都是些家常话,吃了没,吃了什么。

百姓们答话朴实,有些还气恼自家今天吃的菜不好,让他们看笑话。

多数家里都沾了荤腥,要么是蛋配菜,要么是肉配菜,少数人家更是喝了汤。

百姓们轻易不会过奢侈日子,他们祖祖辈辈苦过来的,如今好过了,也习惯攒钱,只是手头松泛些。能每天沾荤腥,是他们从前不敢想的好日子。

喝汤更不是农闲时节能做出来的事,这是真真富裕了。

走着说着,路上的熟面孔越来越多。

一些合伙商、家中伙计都先沿街冒头,再是家里来迎的人。

管家来喜带着四个家仆来接。

他们行礼已经先跟着马车回府,现在手上有的,都是沿路百姓们塞的吃喝。

都是些小玩意儿,盛情难却,每个人都抱了满怀。

来喜他们五个过来,还说帮着拿点,结果百姓们看他们是一家的,又给他们怀里塞满了。

满载而归的走到家门口,谢星珩停步张望。

他是官身,府门再不用受限于商户体量,可以光明正大的扩充,做个体面门户。

进士门楼当街耸立,侧面的大石头上刻写给谢星珩的赋文。

往后才是江府的大门。

江承海跟宋明晖是长辈,不好出街迎孩子,就在大门口远远等着。

在他们身侧,宋威、谢根、江致微三家人都在这里。

他们返乡的消息前几天就传回来了,家里做好了准备,没在县里宣扬。

没成想,在回来当天,还是热闹成这样。

江承海说江府宴客,“今天劳烦父老乡亲相送,明天府上摆流水席,届时请大家来捧个人场!”

今天没空招待,也请多多担待。

府中家宴摆了五桌,给他们接风洗尘。

谢星珩跟江知辈分最小,夫夫俩领着孩子们,先拜两个爹,再拜舅爷,然后平辈行礼,见过堂哥、大哥、表哥们。

他们再坐上椅子,等各家小辈给他们磕头见礼。

自家家宴,没那么多讲究,小辈没分桌,爱跟谁一块儿坐,就跟谁一块儿坐。

大人桌上,四处穿插着放小凳子。有些小孩还趁人不备,偷喝一杯酒,呛得眼泪横流,惹得满桌笑声不断。

家宴是接风洗尘,宴后散席,各家都不久留,让人好好歇歇,改日再会。

听风轩收拾出来了,格局未改。

家里另外修建了两间小院,给两个孩子住。但孩子们今晚在主院睡。

一夜无话,次日流水席开宴。

府中另开席,宴请亲朋。

有谢星珩原来交好的书生,以朱聿和许行之为主。

也有逛小集的主要合伙人,以黄、白、王、杨、郑五家为主。

余下还有其他亲近的商户、手艺人。

孙知县叫儿子孙达前来送礼,留江府喝一杯。

县城卫所的几位千户亦来拜会,略送薄礼,留座喝酒。

府外流水席,赶着好天气,好些乡镇的百姓听说,大老远过来看看。

于他们来说,这一顿饭已算不上什么。但都想来凑个热闹,捧个人场。

连着三天,品不尽美酒佳肴,宴不尽高朋满座,至夜方散。

初八这天,江府久久没开府门,从上至下,都懒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江知与从被窝里爬出来,随意披一件外袍,到窗边推开一道缝。

院里的柿子树长得越发好了,果子很多。等落一场大雪,又是一番美景。

他就近在窗下榻上坐着,捧过香炉,拿来香料,细细慢慢点一盘香。

他在京城,好久没这个闲情逸致,如今手生了,香粉不齐整。

等合上盖子,望着缕缕香烟往上升起,江知与才眉眼弯弯轻轻笑。

盖上了,就看不见了。

味道确实好闻。

浓而不腻,清而不凉,有提神之效。

谢星珩比他晚起一会儿,起来边闭眼摇头,边拿衣裳来穿,一不注意,盘扣没对准,从上至下,全歪了。

他捏着多出来的扣眼,愣了愣,低头一看,张口就喊老婆。

“小鱼,快来帮帮我,我被衣服绑架了!”

江知与回头看一眼,笑得不行:“你怎么拿我衣服穿上了?”

谢星珩的衣服没有这么复杂的,他不喜欢打理,如今最爱的款式是圆领袍。内搭都照着他的要求统一用白色,外头就随便套袍服。

反正官袍也是圆领。

江知与的衣服式样多一些,现在谢星珩穿的这件,是常夫人给他送来的。说是成衣铺子里最紧俏的样式。

圆领对襟的样式,做了一排盘扣,是个直袖中长款夹袄。下头配襦裙。

整体看起来很松垮,不显身段。适合妇人夫郎出门会友来穿。

江知与不喜欢这种样式的衣裳,以他眼光而言,这款式也更加适合妇人,但穿起来很舒服,也很暖和。他便留着在家穿了。

他过来帮谢星珩解扣子,谢星珩理直气壮:“这衣裳难看,我打眼一瞧,觉着它配不上你,所以我就穿了。”

不过再难看的衣裳,也得看是谁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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