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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总是哭唧唧的?谁这么教你的?”

庭哥儿捂着脑袋,心里好苦。

清吏司里。

今天各职官都来得早,分明没有必要迎他们,但各人又跟看热闹一样,游廊里三三两两站着一堆堆的官吏,见他们进来,都定定望着。

大启朝的第一个夫郎官员,今天踏进了户部海城清吏司的门。

在他旁边,是清吏司郎中,一把手之一的谢星珩。

他们俩是夫夫关系。

他们没有牵手,只是并肩行走,眉眼之间,没有对未来的忧虑与彷徨,他们双眼明亮,唇角含笑。

仿佛这不是皇上突如其来的圣旨,而是他们早就期待的未来。

正式进入官场,没人因为江知与是个美貌夫郎而礼让,反而感觉自己的权威遭到挑衅,对他的态度不算好。

尤其是过来跟他交接商铺与产业的小皇商们,更是准备了一箩筐的挤兑话。

但江知与并未见招拆招,而是“逆来顺受”了。

他们给什么东西,江知与就看什么东西。

缺少就缺少了,他不过问。

不给就不给了,他不强求。

隐瞒就隐瞒了,他不追究。

他今年只熟悉职务。

这个反应,让一行人的拳头打到了棉花上,对着他没法使出别的手段。

有人想要刁难,江知与只说:“我第一次做官,不知道你们这个行为是不是对的,但我想皇上应该会原谅我职务不熟悉,也会欣赏我不懂就问的态度,我可以上奏朝廷,请示一下。”

可以耍小动作,有小心思,但别想骑他头上撒野。

这个态度明确,他就跟谢星珩做了一对“闲人夫夫”,每天就是看书看账,没个正经事。惹出非议阵阵。

十月中旬,新政传到海城。

明年开始,盐税翻倍。

大启朝的盐税已经算进了盐价里面,百姓们只要买了盐,就算交了税。税务上涨,就等同于盐价上涨。

翻倍是什么概念呢?

官吏从盐户那里收盐,一斗盐,十二斤,才十文钱。

过了官府的手,盐商凭借盐引来领盐,价格十倍涨,是一百文一斗。

从盐商手里过,他们卖给百姓,常价是十二文一斤,合算一斗的价格是一百四十四文钱。

战时本就会涨价。

以枫江百姓逃灾去丰州县为例,丰州县的盐价,就从十二文涨到了十五文,合算一斗盐价为一百八十文。

而李家更是涨到了十八文一斤。

如今翻倍,即使是常价来算,也从十二文钱,涨到了二十四文钱。一斗合算二百八十八文钱。

这还不算,朝廷凑整,一斗价格三百文钱。

事关百姓民生,能这样凑整吗?

谁还记得最初的一斗盐是什么价位?才十文钱而已。一文钱都能买一斤多。

年底的海城,一派乱象。

海城是从来不缺盐吃的,百姓不流行囤盐。但今年,因大量百姓抢购盐,一买买很多,盐商趁机涨价。

从十二文一斤,涨到了十五文一斤。

十五文钱一斤,也有很多人买,于是又有人涨到了十八文一斤、二十文一斤。

二十文一斤,也比明年的价位便宜。

可对于今年来说,也太贵了些。

所以很多百姓,又跑到沿海地区,去找盐户收盐。

盐户不敢私自卖盐,但谁家没个难处?缺钱缺狠了,要钱救命了,他们会悄悄卖盐。这也是他们从盐户,转为盐贩的流程。

可恨官府钓鱼执法,明明知道百姓所求不过是条生路,他们还冒充百姓,捉了盐户当盐贩子处理,家中所有的盐都充公,人从盐户变成盐奴。

这般作为,引发了小范围的冲突。

连番的武力压制和暴力对待,以及官兵蛮不讲理抢盐押人的行为,把这批盐户逼到了绝路。

还没到新政执行的新年,海城就出了一批反民。

他们投身入匪,一呼百应,把官吏赶走了。

赶完以后,他们手脚发软,浑然不知以后该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做匪徒要去那里,要做什么。

他们没有地方去,没有人可以投靠,没有武器,没有粮食,也没有钱。

马上就入冬了,他们除了一家人空空的肚子和薄薄的衣衫,只剩一腔热血。

好像只有死路一条了。

沉默里,有人悄声跟杨飞说:“杨大哥,我知道个去处,那里有一船兵器,要过去吗?”

杨飞倏地回头,目光如电。

“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年岁不大,瘦小黝黑,赤脚裸背,是典型的盐户样貌。

他是刘进贤塞进来的联络人,塞到了谢星珩“买”来的百姓堆里。

那一天人数众多,大家只顾自己的苦楚,没注意到一行究竟有多少人,因他的样貌和孤儿身世,轻易就被信任了。

他说:“我前阵子去赶海,你知道的,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越有好东西,我走偏了,闻见了很浓的臭味,循着味道去找,发现船上死了好几个人。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里。”

杨飞问:“在哪里?”

联络人左右看看,声音压得更低了。

“在阎王涯下边。”

阎王涯,听地名就知其凶险。

那里是一处山脉的正下方,越靠近,沙滩越窄。连块大石头都没有,海水涨潮过后,巨浪能把人卷走。

因其凶险,常有活不下去的亡命之徒过去冒险赶海,是死是活,看天意。

能活下来,就能靠大海的赠予,换一笔银子。

这话还算可信。

杨飞想到他们现在也没地方去,留在这里,只是早死和被压迫死的区别,他又问:“船是好的吗?”

联络人皱眉回忆:“应该是好的,它在海上漂着的。”

杨飞当机立断,大声喊话:“兄弟们,听我说,我们现在得罪了官差,只剩一条死路,你们想搏一搏的,就回家带上绳索渔网,都跟我走!”

家眷太多,他们带不走全部的人,到时看船有多大,会游泳的,不拘性别,都系着绳索下水。让不会水的在船上。

若还是不够,看着把强健一些的少年人网在渔网里携带。

只要能绕过阎王涯,他们就可以躲过一阵,能再进行安置。

反正制盐不过是晒煮,他们都知道。沿海而生,脱离危险,不怕挣不到银子。

有了银子,一切都好说了。

众所周知,衙门的动作是很慢的。

一级级的上报,一层层的审批,然后才给衙门调去一些府兵帮忙。

这个流程里,再有人从中扰乱,出结果就更慢了。

到他们赶去捉人,那条街已经人去屋空。

海城的第一批民兵应运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