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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知与当官的消息,在京城引发的震动相当强烈。

从圣旨下发,持续到年底,每天都有弹劾。

这些人等不及他做出实绩,也等不到他犯错,好像他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大错误。

霍叔玉问他们:“你们的意思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不是破坏糖厂的敛财能力,也不是拉拢商业人才,而是先把一个夫郎处理了?以什么罪名呢?祸乱朝纲?”

这件事的争论,一半一半。

所谓事急从权,这又不是一般性质的缺钱,这次是缺军费,非得等人打到京城来,才知道后悔不成?

而在他们眼中,没有职务是天长地久的。并非进了官场,就一辈子会待在官场。

君不见贬官几何?

又有多少人能得以善终?

至于太过捧高江知与,这也好说。他们也能举荐其他人才嘛。

非常时期,不拘一格降人才,有能耐就来露一手。

朝堂之外,京城的内眷圈子也震惊不已。

女官他们听说过,夫郎当官,真是仅此一例。

苏冉因跟江知与私交甚好,这段时间忙得不行,各家主母主君连番递帖子,他推拒不了,很多话说多了,他自己都麻木了。

江知与确实厉害。

谁能想到,他厉害到能当官了?

还是户部的官,职任六品。

虽是地方上的六品,但这官职也不小了。

县官才七品呢。

他在外头,把话说得麻木了,回到家里,跟顾慎行说起来,眼睛却亮亮的。

“真有本事啊,我这段时间都有干劲了。”

就是不想说话,想干活。

顾慎行也没想到,但他提醒苏冉:“你在外面说话要仔细些,朝廷里对江夫郎有敌意的人很多,指不定哪句话就被拿了把柄,又是弹劾。”

苏冉知道的,他只说了些不出格的小事,大家都听说过的事。

他还问顾慎行:“对了,糖厂给我们这些加盟商发了邀约帖子,希望我们能出粮,帮扶百姓。我们家的糖铺要响应吗?”

顾慎行长叹一口气。

这才是让江知与当官的主要原因。

糖厂的财富与影响范围太广了,哪怕朝廷不好直接伸手从糖厂拿钱,能把糖厂的影响力分化,就达成了目的。

他皱眉道:“我们囤粮,先看看情况。”

苏冉应下,又问:“我姐姐的糖铺呢?”

顾慎行也建议等一等,但这件事他们不能直接干预,帮人做决定。

万一姐夫家里认为这是好时机,想要冒尖,以此博名声呢?

他说:“你跟他们说清楚这样做的利害,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苏冉点头,知道打仗了,未免担忧。

“不知会折腾几年。”

这谁知道呢?

丰州县,江府。

江知与当官的喜讯传回来,江承海跟宋明晖喜极而泣,一场家宴摆开,席间又笑又流泪,气氛持续转变。

高兴过后,是忍不住的担忧。

这个时候当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是要挑拨。他们只盼着江知与跟谢星珩在外头,能应付得来,可以保平安。

宋威说他们都是识时务的人:“别瞎操心,他们今年都在海城,远离京都,就能少很多是非了。”

江致微也说是:“有敬之在,他们夫夫俩在一处当差,万事有个照应。做生意是小鱼在行的,敬之也能帮忙想法子,他俩稳当着办差,不会有事的。”

也只能这样想了。

因国内战事,他们年礼不好送。今年作罢,只让人捎带信件,金银钱财都少。

县城百姓不知道事中缘由,听说江家的小东家也当官了,与有荣焉,到了街上,三三俩俩凑一处,说起来都是笑容满面。

他们跟江家的渊源太深了,听见这事,就好像自家的孩子有了出息般,心里自豪得很。

外边的战事,暂时没波及到丰州县。

但主要战区离得很近,百姓们轻易不在外头久留。冬季活动的热度受到了极大影响。

贤王占据的江东三省,是在枫江县以东的三个省城。

丰州县与枫江县也就一山之隔。

贤王要往京城进攻,要么渡江打水战,要么绕路而行,走上水县。

上水县紧邻丰州县,有广平王府在,贤王轻易不敢往昌和府境内来。但万事没有绝对,本县内,也要做好军事防备。

江致微自去年跟谢星珩密谈过后,就在各处走动。一方面跟卫所千户打好关系,一方面又在培养农民武装,让他们能有自保之力。

他还另想了法子,在县城里开展了“武艺传承”活动,理由是不想镖局的功夫遗失,断了传承。

大家都是乡亲,哪家孩子想学,都能来。

习武不为打架斗狠,有个自保之力,也能强身健体。

同时联动了冬季活动,报名的百姓,可以在年底展开一场较量、以及方阵表演,可以博个彩头。

农民武装,是武装的农具。

武力培养,江致微是从卫所请的教官,过了明路。

百姓们的教习,则是盖了孙知县的大印,明确把活动界限定出来。

今江致微找大伯和舅爷商量过,两家联合,囤粮、盐巨数。

盐是利用江家的盐商之便,以及宋家往日的关系,两头打点,先囤了数万斤。

粮食则是今年的秋粮,百姓若卖,他们尽数收了。

新年还未到,年底孙知县就宣布了新政。

从立新十一年元月开始,盐价上涨,一斤二十五文钱。

这个消息,带给丰州县百姓的冲击很大。

他们买了多年便宜的盐,没想到明年要如此涨价。

江家逛小集及时张贴布告,他们余下的盐都按照今年的常价售卖。百姓们无需囤货。

为做限制,单次购买两斤的,是常价。超出部分,是二十五文钱一斤。

江家信誉好,他们如此说,百姓们心里便安定了。

同一年的南地,徐诚离开津口县,带人找到了一片盐池。

盐池占地面积比不得江东一带,于南地而言,却是生机。

他家小林约今年七岁了,身子骨还是弱,跟着他外出走一段路,都在气喘。

徐诚带他来看盐田,跟他讲盐对百姓的重要性。

他在宋原那里学了盐务,父子俩坐在盐池附近,裹着厚实的皮毛大氅,避着风,细说慢谈。

林约没上学堂,所学知识,都是杂学。

林庚离开南地以后,学问上的东西,是其他来南地当差的进士们教的,实事上,就是徐诚亲自带着。

对于七岁的小孩来说,接触这些东西为时过早。

但林约都很感兴趣,也很有求知欲。

他听着盐的价位,眉头皱起来:“爹爹,盐为什么这么贵?一斗盐明明才十文钱,可百姓们十文钱却买不到一斤。”

徐诚不知道盐税会不会迎来改革,他垂眸想了想,跟儿子说实话。

“因为这个国家太大了,到处都要用钱。”

他伸手抓一把土。

冬天,土地冻硬了,这把土潮湿结块,他指甲抠出了裂口。

“我们脚下的土地,都是王土,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从出生开始,就有人头税。

“你看那片盐池,这是朝廷管制的物资。像我们现在叫人开采,是掉脑袋的罪名。盐池在眼前,百姓们不能过来取,要花大价钱买。因为这是朝廷的盐。”

土也好,盐也罢,都是朝廷的。

林约又好奇:“朝廷为什么这么缺钱?”

徐诚眼神幽远。

这个问题,他问过林庚很多次。

林庚说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成亲多年,夫夫俩聊过不止一回。

复杂的问题,拆分以后,慢慢详谈。

每一项都有难处,每一个问题看起来都是死结,是必然走向。

但是细品几年,深思琢磨,徐诚发现这些问题,都是一个症结:人心太贪。

有的人纯粹想要钱,有人想要权,钱权之间,还有色。

这些不是单一选项,获得了其一,另两样自然来了。

拿钱换政绩,拿政绩换官职,拿官职得钱权,自然闭环。

哪怕位极人臣,身居高位,也难逃这个怪圈。

即使是林庚,也在朝廷之外,拿大笔的银子来养兵。

他要活命。

徐诚说着说着,沉默了下来。

他不知道林庚在外面怎么样了。

他不在津口县,哪怕有信件寄来,辗转送到,也该到明年了。

林约听得若有所思:“可是土地也是人人都有的啊,为什么税务不够用?”

问到点子上了。

根据徐诚了解到的数据,现在大启朝交土地税的人,只有鼎盛期的一半。

而这一半的税户,都是平民百姓。拿大头的人,反而不用交税。怎能不穷。

林约听得心口沉甸甸的,他自出生起,就在南地。

南地的日子着实不好过,这么穷的一些人,怎么养得起那么大的一个国。

他望着前方的盐田,又问:“那这片盐池,要上报给朝廷吗?”

徐诚摇头,笑得有几分畅快。

“我们凭本事找到的,为什么要上交?我连这块盐田的名字都想好了。”

林约猜到:“银沙池?”

盐价可比银子,更细碎,像银沙。

徐诚不卖关子,说:“它叫万民盐田。”

是属于百姓的盐田。

林约仰脸笑起来:“爹爹,是我眼光浅了。”

他身子骨弱,外头坐一会儿,徐诚就抱他回家。

林约有些不好意思,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应该要自己走路。

徐诚说他矫情:“你父亲抱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扭捏?”

林约不答反问:“不知父亲什么时候回来?”

徐诚也不知道。

立新十一年,正月初一,云川军屯驻扎区。

大年初一,将士休息。

大锅饭有肉有白面馒头,每人还能领一碗烧酒喝。是过年的待遇。

上下同等餐食,将军营帐里,也这般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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