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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是反王,反说林庚才是有反心的人,转而干起勤王的事,对昌和府发兵,要把广平王和广平王妃捉拿入京。

三分之势,陡然变成一对二,战争爆发了。

贤王先拿下了上水县,再从上水县往丰州县进发。

预想之中,是打个措手不及,从丰州县往府城进攻,以江东兵士擅长的水战,走水路,打到昌和府府城去。

结果在丰州县遭遇了巨大的失败。

上水县和丰州县的交界处,百姓早已被孙知县以征地建设县城为由,将他们迁移至别处。

现在住在附近的,都是卫所的士兵。前线埋着的,是大量的火药。

这条战线,自年后开始准备,贤王的兵马奔踏而来,等待他们的是一声声轰隆如雷霆的爆炸声。

少数越过雷区的战马与士兵,还有数条埋着陷阱的坑道等着他们。

走过这道陷阱,还有扎马钉。

成功对战时,他们十不存一,还缺失了战力,不堪一击。

江致微穿着厚实的铠甲,跟他新结交的古千户在后方观察战场。

他拿着千里镜看战况,见此情状,唇角紧绷的弧度松泛了些。

在千里镜内,小小的圆圈里,可以看见贤王兵马撤退的情况。

但尾随他们而去的,是一簇簇燃着火苗的箭矢。

更远处的雷区被点爆了。

这片区域因埋雷深,爆炸效果不好,杀伤力很低,但惊到马,给他们的撤退带来麻烦,就足够了。

卫所的士兵很快集结,首次对战,没有出兵去追,而是推来一架架的火炮,继续火力覆盖。

第一战,就把贤王的人打得落荒而逃。

所谓出师不利,贤王气势汹汹的来,败阵而逃,兵士气势颓靡不振。

当晚,潜藏在贤王士兵里的人,又火烧营帐,卷走粮草。

留给贤王一句话:“我们王爷说了,背信弃义之人,断无效忠的必要。贤王爷如此作为,恕不奉陪!”

这批人,仅是贤王兵马的五分之一。但他们的离开,让贤王的军营里多出逃兵无数。战局一下僵住了。

贤王挑动战火,广平王与林庚父子再不能装傻充楞,以昌和府的战旗为信号,南地那片广袤的土地上,也做起了战备安排。

津口县作为南地的入口,有着天然的屏障。

县内百姓,在战时号召里,不论立场如何,都对新县城的热情空前高涨,原来的“钉子户”们抢着搬家,住到了新县城,最初以族群为部落的民众,彻底被打散。

南地是林庚的势力核心区,将近十年的经济发展,让这片区域的百姓逐渐富裕起来,民心空前凝聚。

林庚与徐诚夫夫俩在南地停留多年,也将这片区域的兵权牢牢握住。

兵权与民心在手,第一场战争还没等到,整个南地版图的人就动了起来。

站在高处俯瞰,只有一股股尘土被踏起漂浮。

兵动如潮,民动如烟。

将士戎边驻守,百姓朝内部迁徙。

兵和民同样重要,是什么身份,就做什么事。

打仗的人,去前面。从事生产建设的人,在后方。

这是林庚一直以来的理念,他从来不认为花大钱养起来的兵会比百姓重要。

但战局往前扩大,大多数城市,都把百姓当炮灰,推他们出城做先锋。

时至今日,早前铺垫的舆论起了作用。

各地百姓民怨沸腾,再有潜伏在百姓里的人煽动,让他们知道哪怕是战时,都有人以百姓为先,民情就挡不住了。

在昌和府和南地的版图之间,相继有城池从内开门,不战而降。

而在昌和府到京城之间,防线逐日增加。

身处云川的林庚,时至今日,都没能策反常如玉。

良禽择木而栖,但忠臣不事二主。林庚佩服。

他择日离开云川,互不为难。

此时此刻的京城,满朝文武缟素,为太上皇送灵。

这位太上皇,见不得天下安定,死前得知贤王倒戈败阵,又立一道诏书,要传位给林庚。

消息封锁之后,也传得满城风雨。

皇帝便说太上皇得了失心疯。

这个病情,要一直为太上皇讲经说道的国师程明来作证。

程明十九岁时做了一品国师,如今三十岁了。

他面貌没有大的变化,脸型五官犹有少时幼态,过于圆润柔和。

他穿着满身绣道德经的袍服,用布条扎着道髻。并未和其他道士一样手握拂尘,他常拿在手里的,是一支能与拂尘比大小的判官笔。

太上皇薨逝后,程明就被软禁与皇城的问道观里。

给他的路有两条,同意作证,他依然是大启朝的一品国师。否则,就给太上皇陪葬。

程明赤脚踩在巨大的宣纸之上,拿超大号判官笔蘸墨,行走之间,画出一副卦象。

皇帝来到问道观,在门口驻足观看许久,程明才睁开眼,回身虚虚行礼道:“帝星明亮,臣是识时务之人,臣要活命。”

皇帝问他:“哪个帝星?”

程明答:“只有一颗帝星。”

皇帝眯眼看着他,突地笑了。

隔天,皇陵之外起高台,名为“星楼”。

高台之下,是木材搭起的柴垛,往上是一块平整木板,侧面有梯子可以上来。

皇帝搭星楼,让国师为太上皇讲道引路,邀满朝文武来看。

顾慎行跟着他爹和他叔叔同来,远远看见霍家父子四人。

到了皇陵前面,人员自动分列,照着官职大小排序。

霍钧年岁大了,被赐座。

群臣到来,皇陵前依然一派静谧,连衣物摩挲、鞋底落地的声音都微乎其微。

火烧活人,这个活人还是国师,位居一品。

如此行为,让百官胆寒至极。

程明在禁军拥护之中,似乎并未受到影响,也没有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

他们数百人在这里熬时辰,等到太阳西落,明月高悬时,禁军首领请程明上星楼。

随着他一级级踏上爬梯的台阶,四面守着的士兵也拿火把,从下方引燃油料。

热油配干柴,火势倏地猛烈。

入夜起微风,离得近的人被灼热气息迷了眼,不敢细看。

程明站上去,目光巡视一圈,最后定在皇帝身上。

皇帝今年五十二岁了。

岁月的痕迹在他身上极为明显。

他做太子的时间比他做皇帝久,哪怕登基为皇,也受困于得位不正的阴影里。

他想要除掉的人太多,坐拥江山十年以来,彻夜辗转,难以入眠。好似龙榻之上,有人在挤着他,不让他安眠。

林庚算一个,太上皇也算一个。

还有遍布朝廷的异党。有些是他明知道也不敢动的边境武将,有些是他怎么也寻摸不到蛛丝马迹的文臣。

他的心态从未转变,当了天子,也如太子一样,在争夺皇位。只为一党私利,考虑不到天下臣民。

他眉宇间的沟壑难平,眼神日益阴沉,偏偏下半张脸总是带着笑意。面相极为割裂。

有冠冕做掩盖时,像个慈和帝王。露出面貌,却让人避之不及。

木柴耐烧,一层层的燃上来需要时间。

程明在星楼上挪动脚步,气定神闲,半分仓皇也无。

他说帮天子算一卦。

“观星而知命,您命不久矣。”

天子并未被激怒,没有人去砍杀程明。就要他以最痛苦最漫长的方式死去。

程明仰天笑一阵,将他手里的判官笔朝火堆里扔去。

笔尖的狼毫沾火即燃,转瞬烧到木质笔身,不过两息之间,薄薄的笔身破裂,里头的填充物被点燃,析出浓郁烟雾。

烟雾升腾弥漫,让位于星楼之上的程明的身影变得缥缈若仙。

他在星空之下,夜幕之中,烟雾里边,跳下高台,轻盈腾挪,飞扑到了皇陵墓口,按下机关,在轰隆声里,巨大石门哐当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喊杀声与密集的箭矢。

国师星楼卜卦,浴火求生。

满朝文武望着火焰冲破烟雾,照亮空空的星楼,默然无言。

京城的消息,在中秋之后,传到海城。

今年中秋,众多海城官员收到的节礼里面,都有一盒不起眼的月饼。

这些月饼里面,都夹杂着一张受贿单。

往昔账目不好查,江知与不往更久远的时光追溯。

他从海城的盐务改革开始,从全民制盐计划推行后开始,账目从他眼前过,再有盛荣的配合,其中的弯弯绕绕更加明晰。

这些受贿单被他从庞杂的账务里挑拣而出,一项项的核算,最终整理成册,再又分发给他们挑选出来的人。

账目是江知与查的,事情是谢星珩主理操持,通过刘进贤,再动用其他人手,一级级稀释参与浓度,降低风险以后执行的。

这些人里边,九成九不敢声张。

若有意外,也赖不到江知与头上。

他们过着外松内紧的日子,勤勤恳恳当差,见缝插针摸鱼,跟万千职官没有不同。

京城的消息,他们在九月才得知。

与这个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老家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