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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么说,但叶悯微的要求温辞大多数时候还是难以拒绝。比如今夜叶悯微便成功缠到了他,举着烛台跟他一起坐在了屋顶上。

大漠中雨水稀少,房屋不似中原,屋顶十分平坦开阔,就跟坚实的黄土地面似的,支了几根用于晾晒的竿子。

叶悯微将烛台放在地上,与温辞隔着烛台相对而坐。温辞胳膊向后支撑着身体,翘着腿抬头看向天空,叶悯微也跟着仰头看去,广袤无垠的明亮星河便映入眼帘。

天如漆盘,而星辰大者如珍珠悬空,小者如细碎金屑,这世上再上等的锦袍冠冕,也比不过这漫天璀璨。

叶悯微刚刚进入大漠时,夜里看见这满天星河便燃起了观星的兴致,兴奋得走不动道儿,好几天才缓过来。

此时她喃喃道:“可惜,苍术曾说想与我一起观星,现在却沉睡不醒。”

“他算尽世间一切命运,若真如他所说,他要见的姑娘不是你,也不是玉珠,那他一定会醒过来去见那个姑娘。”温辞说道。

顿了顿,他继续道:“等鬼市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把苍术带去梦墟,若他能在梦墟醒来并修得魇术,便又能看见这世界。”

“苍术会做梦吗?”

“没有,他从不做梦。”

叶悯微思索片刻,她突然转过来,目光从星空转移到温辞脸上,她好奇道:“那你此刻看到的梦,应该和在中原时很不一样吧?”

“每个地方风土人情不同,人们的梦也不尽相同。一个地方一夜发生的所有梦境,就像此地的史书一般。”

温辞的侧脸被烛火映得昏黄,黑暗之外是璀璨星辰,静谧之中,他缓缓说道:“在你研究出魇术之前,我们巫族人把那叫做纵梦术。我们可以穿行于不同梦境之中,在梦境里塑造一个世界,在世界里塑造一个梦境。”

“就像梦墟那样?比魇术要强大得多?”

“嗯。”

“那有没有方法,可以让我看到你所见的那些梦境?”

温辞收回目光望向叶悯微,漫天星斗下,叶悯微的眼里闪烁着他熟悉的热切。

“当然有方法,你以前就已经好奇过了。”

温辞偏过头去,伸出自己的右手,他手上那精致繁复的指环与铃铛手串莹莹发亮。

“用这个,用你所做的这‘好梦’手串。”

“只要我彻底放下所有戒心、向你敞开意志,你就可以用它侵入我的精神,左右我的意念,看到我所见的所有梦境,借由我使用纵梦术。”

这描述不由得使人悚然,但显然叶悯微并不这么觉得,她眼眸微微睁大,眼里只是单纯的兴奋。

温辞仿佛意料之内般嗤笑一声,他收回那只手撑着下巴道:“我年少时你便如此,用我的纵梦术在梦里塑造出灵脉灵器,模拟它们的运转。用送给一个孩子的礼物来做这种事,真是让人寒心。”

叶悯微原本听着温辞的叙述,惊叹地哇了一声,然而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意识到什么。

她收敛了神色,降低了音量,含蓄地收起惊叹。

温辞凝视着叶悯微的眼眸,探究道:“若我现在把这权力再给你,你打算做什么呢?”

叶悯微将方才温辞的话思考一遍,诚实道:“改变你的意志,让你原谅我。”

温辞冷笑道:“我就知道。”

叶悯微眸光一亮,道:“若再做一个类似的东西,我把同等的权力交给你,你也可以塑造我。你可以让我按照你的意愿那样爱慕你。”

叶悯微仿佛找到了某种便利而直接的方法,温辞却移开目光,摇了摇头。

大漠夜里的凉风掀起他头上的兜帽,他慢慢说道:“叶悯微,我说过我没想过修剪你,只有你修剪你自己。”

关于这一点他也想了许多年。

“你身上的确有我所痛恨的地方,我到现在也还痛恨着。但是我所喜欢你的部分,也是自你可恨之处生长而来,我不可能将它们分割开来。”

她的无情,她的漠视,她的舍弃。

她的纯粹,她的坚定,她的智慧。

“你是我无法塑造的叶悯微,如果我能造出一个你,我就不会喜欢你了。”温辞轻描淡写地说道。

烛火跳跃,叶悯微专注地望着温辞的眼睛,她眸光微动,若有所思。

大漠之中万籁俱寂,星河亘古不变,风吹拂过大地扬起烟一样的沙尘。

温辞却突然仿佛想起了什么要紧之事,转过头来,指着叶悯微一本正经道:“叶悯微,你给我听好,我刚刚说的你就当没听过,务必左耳进右耳出给我忘了!”

叶悯微疑惑:“为什么?”

“这道理对于你的理解水平来说实在太过晦涩高深,你别又想歪到什么莫名其妙的地方,弄出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东西!”

温辞神情严肃,心有余悸。

叶悯微与温辞对视片刻,然后捂住耳朵说道:“好,我现在都忘了。”

然后她果真开始干正事,又掏出她的袖珍本,甚至从还从乾坤袋里拿出个算盘来,噼里啪啦边打边写。又拿出温辞给她新做的小鼎炉,试验炼制苍晶的方法。

温辞见她行动如此迅速,不由得诧异挑眉。

半晌他轻笑一声,温辞靠近她,背贴着她的背放松了力气,就像在众生识海倚在她背上那样。

叶悯微的动作顿了顿,她问道:“你为什么要靠着我?”

“妨碍你研究了吗?”

“没有。”

“你不喜欢吗?”

“喜欢。”

“那还问这么多干什么。”

叶悯微果然没再说话,她只是直起后背,灰烬托起烛台升到半空,方便她把册子举起来写。

温辞仰起头,头抵着她颈侧,看着那恢宏广袤的星空。他想起来叶悯微一切命运的开始,是因为她十二岁时算出了太白经天的天象,被认为不祥。

所以后来她被家人送到了逍遥门修行,再之后的许多年后,她在风雪交加的昆吾山上见到了他。

“一切的开始,竟然是因为你被一颗星星欺负了。”温辞喃喃道。

“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