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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子缘有一定的交流障碍,他说话很慢,眼神游离,不敢直视他人。姜冻冬本来想拉着奚子缘一起走的,还是在裴可之和莫亚蒂的再三保证和奚子缘自己的意愿下,姜冻冬才放弃。临走前,他还特意嘱咐了句,‘小缘说话慢,等他说完了,你们再说,别欺负小缘。’

于是,裴可之和莫亚蒂心照不宣地忽视这个吃饭都不一定能上桌的alpha。

奚子缘主动踏入,莫亚蒂也不再客气,“你确定是对你的心动?”

“先生,如果这个心动不是对我的,”时隔多年,奚子缘再次对上了曾经找他麻烦的alpha。奚子缘露出古怪的笑容,那是类人却非人的古怪,他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那必然也不会是对你的。不会是对这个屋子里任何一个人的。”

屋子其他两个alpha对视一眼,两双截然不同的蓝眼睛都得到了想要的信息,裴可之笑,莫亚蒂也笑。

这么多年来,裴可之唯独对莫亚蒂格外戒备,不仅仅是莫亚蒂的性子让人捉摸不透,更是在精神疗养院时,姜冻冬喜欢过莫亚蒂。这份喜欢,莫亚蒂不知晓,姜冻冬当时也并无觉察,只有裴可之知道。那时他将全部注意力都倾斜在姜冻冬身上,他看得一清二楚。

但喜欢着莫亚蒂的姜冻冬,也喜欢裴可之,喜欢柏砚。‘你更适合开放关系。’裴可之对姜冻冬说过的话并非戏言,裴可之很早便发现,姜冻冬天生就是多情的人,他能同时爱很多人。这是一种天赋。

裴可之本以为姜冻冬对奚子缘的一见钟情,是基于对莫亚蒂无知觉的喜欢。为此,裴可之始终警惕着那份尚未察觉便消亡的喜欢。此刻,真相揭晓,原来那个人并不是莫亚蒂。那个人死了,或者别的什么原因,不会再出现。裴可之如释重负。

“我与你们不同。”

柏砚说,柏砚显然了解得比他们多。如他说的,他和姜冻冬一起长大,不论怎样占据话锋,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莫亚蒂懒洋洋地瞥向柏砚,多年以来的猜测得到落实,他心如止水。姜冻冬是条颜狗,就喜欢肤白貌美、蓝眼睛、粉唧唧的alpha这件事,他老早就知道了。

“你确实不同,”莫亚蒂嗤笑道,“在你以后,他连和你相似的人都不想找。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不想再见到你。”

柏砚抿了抿嘴,他深知事实并非如此,可他捏着书的手忍不住发紧。

Moyati·Aquarius,根本不是什么智慧的容器,他就是个嘴贱的人形装置。此时,柏砚的想法,竟与莫亚蒂共事过的研究员达成一致。

裴可之施施然瞟向奚子缘,“阁下是他第一个感到心动的人,真浪漫,是一见钟情吧?”他说,比起莫亚蒂的一针见血,裴可之夹枪带棒的委婉也不遑多让,“看来你和那个人真的很相像噢。”

奚子缘掀开眼皮,他有一双比莫亚蒂和裴可之蓝得纯粹的眼睛,“先生不也是吗?”

“阁下误会了,他对我或许有外貌上的移情。可他对你,似乎是更深层、完全的投射呢。”裴可之解释说,他感慨似地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上次见面,你才二十岁出头,正值青春,的确是能够冻住所有美丽的年龄。”

二十多岁,按时间推算,不就是和姜冻冬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同样的年龄吗?奚子缘意识到了裴可之的话,最年轻的alpha,他低着脑袋,摆弄着手指,若无其事地撇开话头,“先生羡慕我吗?”

“这有什么好羡慕的,”裴可之笑着摇头,“我不才,但至少我分得清,他是和我相爱。”裴可之故意在‘我’字上加重了音,“而不是和别的任何人。”

“可是,”奚子缘停顿稍焉,似乎是在思考。他将垂到脸颊旁的卷发别到耳后,他接着慢吞吞地说,“先生应该知道,无法得到的,才是最念念不忘的吧?我很像那个人,可只要那个人永远不再出现了。我就是他了。不是我扮演了他和冻冬哥在一起,而是我替代了他和冻冬哥相爱。”

“相爱?”莫亚蒂坐起来,翻了个白眼,“你确定他对你的爱和对一条狗的爱有区别?一条摇着尾巴,乞求别人爱的狗。”

“先生,我尚可以乞求,”奚子缘抿着嘴,眼睛向下瞥,仿佛是害怕莫亚蒂话语里的尖刺,他表情怯怯,话语却和胆怯毫不挂钩,“可您连乞求的机会都抓不住。”

“对啊,我抓不住,”莫亚蒂说,他犹豫、胆小、瞻前顾后。恐惧失去,故而止步不前,放弃拥有——他就是这样懦弱无能的人,可那又怎么样?

“我依旧是他最好的朋友,”莫亚蒂问,“你呢?你是什么身份?败犬一样的前夫?”他问这话时,苍蓝色的眼漫不经心地扫向每一个人。

“败犬吗?真是刺痛又准确的词。”裴可之轻笑。

谈话到这儿,他们四个alpha也算是互揭了老底。不管其他人是什么感受,裴可之捅人是捅了个爽,要是没有莫亚蒂,他能更神清气爽。

是时候谈谈他们都关心的问题了,裴可之再次往杯里添了茶水,他重新掌握了这场对话的节奏。“可是如果是他的意愿,那么我也愿意接受败犬这样的称呼。”裴可之说。

柏砚重新翻动手里的书,他静静地阅读着上面的文字,平和地说,“我同样尊重冬冬的意愿。”

“嗯、嗯,我也是这样的。”奚子缘跟着点头。说完,他又垂下脑袋,双手抓着杯子,恢复了进屋自闭怯懦的模样。

三个alpha都阐明了态度,只剩下莫亚蒂了。

三双眼睛静静地挪到莫亚蒂身上,莫亚蒂挪到了长廊上,他侧卧在地板,望着窗外盎然的绿意,背对着屋内等他表态的alpha们。他数着从枝头落下来的叶子,“无聊死了。”他说。

莫亚蒂说完,三道视线撤去,屋内归于寂静。

莫亚蒂向后瞥了一眼,神态冷漠又遥远,他很清楚背后三个alpha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其实到他们这个年龄,复婚也好,确认头衔也罢,都没有必要。比起名义上的身份,实际上的关系更重要。但这不代表会让其他人有机可乘。即便姜冻冬说过很多次,他不会再结婚。但还是亲自明确可疑对象的态度更加保险——三个alpha都想要明确对方不会强迫姜冻冬的意愿。

而其中最想要明确其他人态度的莫过于裴可之。

他们几个人在门口碰到面时,柏砚和奚子缘的第一反应就是避让,柏砚很傲慢,他并不想在不认识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奚子缘则是惯性示弱,他就住在隔壁,随时能来,至于莫亚蒂——他正在观察怎么翻墙进去。只有裴可之,笑眯眯地拱火,让柏砚和奚子缘都留了下来。

莫亚蒂冷眼看着裴可之主导整个谈话权。他知道裴可之对他的忌惮,他又何尝不是?莫亚蒂最警惕的人,同样也是裴可之。三任前夫里,谁最有可能和姜冻冬复婚?莫亚蒂想都不用想,一定是裴可之。

裴可之过于了解姜冻冬了,了解到莫亚蒂一度认为,姜冻冬肯定要在裴可之这儿栽倒大半辈子。尤其是当初裴可之对姜冻冬说的,‘为了弥补过错,我应该去负起责任。’裴可之太懂得如何真正地令姜冻冬满意。

假使他没有选择离开、没有选择去面对错误,他和姜冻冬仍保持婚姻关系,那么他的过错就像一根刺,永久地扎在姜冻冬心里。姜冻冬会说原谅,但与此同时,他也会感到失望。莫亚蒂几乎能预测这种情况下,裴可之和姜冻冬之间裂缝是如何使他们越来越远,直到成为再也无法弥补的沟壑。

然而,裴可之偏偏就做出来最正确的选项,他的放弃臻就了他的无暇,他的离开臻就了他和姜冻冬的爱停滞在最完整的时期。

身为最有可能复婚的前任,裴可之没有采取行动,全然是基于他对姜冻冬意愿的尊重。但如果其他人有别的想法,裴可之会毫不犹豫地采取措施。姜冻冬爱人的位置可以永远空缺,但绝不能是别人登上。莫亚蒂对裴可之的心中所想再清楚不过。

烦死了。不管是裴可之这个黑心医生,还是白头发老头的柏砚,或者是搁角落里当自闭儿童的奚子缘,都烦死了。都去死就好了。

背对着所有人,莫亚蒂吐出舌头,面无表情地干呕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