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小说网kanshuyy.com

我把盒子里剩下的鲜鸡肉扔给它们,它俩跳到半空抢食,乐得嘎嘎笑。吃完了,两只狐狸还很上道地蹭过来,用脑袋蹭了蹭我。

莫亚蒂的待遇比我要好,他贡献了半盒牛肉卷,被狐狸特许能够摸肚皮以外的皮毛。

“好暖和,”莫亚蒂感叹道,他手上抚摸的动作不停,怀里的狐狸都被他摸得眯起眼睛,“想带它回去,睡觉把脚垫在它的肚皮下面取暖。”

我吃着豆芽,对他厚颜无耻的要求无比震惊,“人家吃了点儿你的牛肉卷,你就要用它的肚皮暖脚?”

还好他怀里的狐狸听不懂人话,还在仰着下巴,舒服地享受顺毛,否则肯定要咬他几口。

“有什么不可以的。”莫亚蒂试探性地摸向狐狸的肚皮。

狐狸当即蹬了莫亚蒂一脚,警觉地跳到一旁,黄色的眼睛盯着莫亚蒂,相当有底线。我身边的另外一只狐狸也跳了过去,俩狐狸碰了碰鼻子,结伴溜走。

暖脚狐狸没了,莫亚蒂不甘心地撇了撇嘴,“取暖失败。”

我忽地被逗乐了。

但我不是乐莫亚蒂,我是乐前几天姚乐菜拿来的漫画新作。里面有个离谱的情节:主角beta很没常识地以为alpha把自己的唧唧塞进来,是为了取暖。因此,当肚子内的东西变大,主角beta认为是不够暖和导致。

在激情来临的前一刻,alpha已经变身成保温杯了,主角beta大惊失色,说了和莫亚蒂相似的话,‘难道取暖失败了吗!’回忆到这儿,我撑着额头,忍不住笑出了声。

莫亚蒂疑惑低问我笑什么?等我和他解释完,他也跟着笑。

我们俩的笑声在黑夜中此起彼伏,哈字接二连三地掷在地上。

我笑完了,揩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还是不忘在莫亚蒂面前给小菜挽尊,“但是也很正常吧。就算知道很多性知识,第一次真正发生性,还是会产生很好笑的想法。”

铁锅下生的火渐渐熄灭了,红汤中也只剩下了几片煮烂的土豆和软掉的青笋。我和莫亚蒂都吃得饱饱的躺在草地上,我揉着肚子消食,他在啃苹果。

我们谈到第一次发生性。老实说,这个话题,是对他和我,都过于久远了。

我努力回想。以前我没感觉,但现在仔细回想当初还是个愣头青的我,怎么同意敞开身体的……我发觉,我年轻时还真是颇具莽莽的勇气。

我那会儿压根没有情爱的那根筋。我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想的全都是我和柏砚这么深的交情了,为兄弟两肋插刀算什么!让兄弟捅一刀又算什么!

“我当时觉得肚子进入了一个别人的器官——很新奇,”我说,“没想到自己还能塞这个玩意儿,有种活了十几年,突然挖掘出身体的新用法的惊讶吧。”

我偏头望向莫亚蒂,莫亚蒂咔嚓咔嚓地嚼着苹果,暗红色的果子显得他的手更白了。

这个问题对有超忆症的莫亚蒂而言很简单,他淡淡地重复少年时代第一次的感觉,“我想到自己进入的是婴儿的产道,还以此为乐,就对性感到恶心。我看见自己高潮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很原始,很丑陋,像野兽一样。”

听上去是一种生理和心理的分离,在兴奋愉悦的同一时刻又嫌恶自己的丑态。

过去的莫亚蒂总是这样,他总会对一些引起他自我厌恶的事上瘾。譬如乱性、酗酒、各种放浪形骸的生活。

他的自我厌恶有很多层次。首当其冲的是厌恶自己深陷欲望的丑态,其次便是厌恶自己的厌恶。因为他明白,他产生第一层厌恶的根因,在于Aquarius禁欲生活留给自己的规训。而这恰恰是他想摆脱的。所以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他开始厌恶他的厌恶,并为此愈发厌恶。

于是,他在无止境地享乐,也在无止境地虐待、惩罚自己。

在他这个长达很多很多年的自虐过程中,没有任何人能插手。这是莫亚蒂和自我相处的方式。我以朋友的身份旁观他,唯一能提供的帮助,也只是永远期待他的到来。

我在草地翻滚几圈,粘着草屑滚到莫亚蒂身旁。在他莫名其妙的注视下,我抓住他的肩膀,紧紧地拥抱住他。

他的身体不再像先开始那般僵硬,我和他都逐渐从要保持距离的‘朋友’,转变成了习惯和我拥抱、牵手的‘特别的人’。我拍着怀里瘦削的后背,由衷地感叹道,“还好你现在不当M了。”

回应我的,是莫亚蒂要翻上天的白眼。

我和莫亚蒂都不是很腻歪的人,抱了一会儿,我手酸了,他闷得慌,我俩又分开躺在草地上。

我和他又开了几罐啤酒。他到底是酗过酒的人,酒量堪称巨大,几瓶酒下肚,依然脸不红心不跳。

我则是喝了两瓶,就晕乎乎的。分不清眼前的满天星到底是夜幕上宇宙悬浮的星球,还是脑袋发晕的幻象。

聊了性,我们又聊到死亡。

“你准备怎么处理你的后事?”莫亚蒂问我。

我打了一串酒嗝,“应该就是最传统的方式,烧了吧。”

他拿着酒瓶直接对嘴吹,喝了一大半,他评价道,“没意思。”

我乐了,反问他。“那你觉得怎么算有意思?”

喝了酒,也不知道莫亚蒂是说的真话还是假话,“把你上传到我做的人工智能里。”他说,“也许你能在和机械生命融合后获得永生也说不定。”

我拍拍自己被酒精烧红的脸颊,没好气地翻身,顺势给了他一拳,“好恶毒的诅咒,我最近没有得罪你吧,莫亚蒂?”

莫亚蒂还信誓旦旦,“这可是人类的可行进化方向之一。我十二岁的课题研究。”

我对此敬谢不敏,“这种时髦事还是饶了我吧,”我说,“就让我这种老古董化成灰吧。”

莫亚蒂也翻身,和我面对着面。我和他离得不远不近,恰好能嗅到对方身上的酒气。

细长的草在我们俩之间拂动,一些草尖儿扫到我的脸上,弄得我痒痒的。夜晚的泥土很软,有股被雪浸湿的味道。

“为什么?”莫亚蒂又问我,他的蓝眼睛望着我,一定要一个答案。

我知道,我也必须给他一个让他满意的答案。否则他说不定真能在我死后,将我的意识上传。

“这不应该是显而易见的道理吗?”我试图和他讲道理,“人需要死亡,故事需要结束,世界也需要新陈代谢。”

他自鼻腔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他讥讽道,“你这么大义凛然,好像你要为所有人负责似的。”他阴阳怪气,“姜冻冬,你表演型人格吧?”

我心想,我要是表演型人格,那你岂不是被我演了一辈子?“你就不能说我是个共产主义利他者吗?”我反驳道。

他哼了一声,“我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又不被包含在你的‘利他’的‘他’里面。”莫亚蒂不大高兴地盯着我,“我呢?如果我按照你的意愿做了,我能得到什么?”

一只红色的瓢虫在他说话的间隙,跳到了我的手指上。我对它吹了口气,它很快振动着有五个白点的小翅膀飞走。

我和他的闲谈中,锅里的牛油已经凝结成了块儿。浓郁的食物香味散去了,玻璃棺材内鲜花的芬芳在夜晚越来越浓郁。

我回答莫亚蒂,“你能得到两个好处。一个是失去我,另一个是永远不会失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