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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春天在牧民们挥汗如雨的热情招唤中,如约而至。

4月下旬, 太阳似乎变得近了。

呼伦贝尔草原上的气温悄悄增高,当阳光垂直洒在草场上时,弯弯曲曲的冰河上, 薄薄的冰层无声无息地融化。

野马无需寻找河岸边未结冰的河道饮水, 在晌午时只要行走在河岸边,随时低头都能饮到清凌凌的河水。

西北风爱抚过野马漂亮的短毛,将毛发吹拂成海浪形状,与冰河水一齐滚起同方向的波涛。

吹啊吹,风悄悄抱起融化冰河上一团又一团稀薄的湿气, 拂过贴地的草茎时, 怀里的团团水汽被草茎挽留:

“给我吧, 我很渴。”

“给我喝水吧, 我要生长。”

太阳一分又一秒地晒啊晒啊, 被均匀泼洒在草场上的‘炉灰冰沙’终于流淌出眼泪。

冰沙晶莹闪烁的身体越来越小,直至全化成泪流入土地。在土壤缝隙中碰触到草根时, 这些流淌着的冰晶泪水被贪婪的根茎大口吸食。

冻土下沉眠的根茎得到滋润,慢慢复苏。

水分顺根须向上流淌,变成信号传递向全身:

“挺过寒冬的草茎, 春天来了……”

“变黄干枯的叶子, 春天来了……”

冰晶融化时也带着裹在体内的炉灰一起穿梭于土壤缝隙间,液体一直下渗, 细细的炉灰渐渐变干燥,开始在土壤的缝隙间流窜。

一部分炉灰恰巧遇到土壤下休眠的蝗虫卵,它们细细包裹住虫卵,足够小的颗粒成群结队钻入虫卵上的气孔等孔洞。日升日落, 月升月落, 虫卵被憋死。有机物被分解, 变成春草返青时最爱的养分。

另一部分炉灰没有遇到虫卵,便悄悄融入土壤,为生长在这里的植株提供了丰富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在枯草努力乘着春风返青时,强壮了小草的生命力:

“啊,我变得好强壮!”

“我就要长大!”

六匹马组成的野马群漫步在呼伦贝尔草原上,路过一个又一个阻挡它们纵情驰骋的牛粪墙,忍不住好奇地低头看看,又用前蹄踩踩。

脾气最不好的那一匹,甚至转身用后脚蹬了蹬。

牛粪墙被冻得结结实实,即便被踢倒,也结块倒在一起。

只有阳光和西北风齐发力才能将它彻底推散——太阳施展热力,先将牛粪墙西北边堆积起来的雪融化。待雪水融合了牛粪羊粪变成最肥沃的液体流进地下,逐渐暴露出来的牛粪墙才开始承接太阳的威力。

一块又一块牛粪间粘结的冰水融化,牛粪羊粪终于松动,被风吹得滚落向草场四周。

充满‘诱人香气’的粪水流淌松动了土壤,住在冻土巢洞中的圣甲虫(屎壳郎)终于刨得动墙壁。以为春天已经来临,奋力向土壤上挖啊挖。

终于在一个温暖的中午,它从土壤中露头,仍有寒意的春风拂过它黑亮的甲壳,吹得它连滚了好几厘米才停下——一大坨美味拦住了它。

“重重叠叠一本经,噼里啪啦满天星。”

牛粪羊粪来到世界,跌落时摔在地上因重力而砸得扁扁如书册。

屎壳郎找到如‘经书’的牛粪,挖出一小团,滚啊滚,滚得越来越大,滚向草场各处,正是一颗又一颗会均匀滋养草原的黑色星星。

“好美味呀!”

“好香甜呀!”

每一棵努力返青、想要茁壮成长的小草,都这样吵闹着赞扬。

呼色赫公社下的所有草场上,冰渣融解,炉灰下沉。牛粪小长城前的雪堆融化,被‘小长城’挡住的泥土和干草随融雪一同沉降。解冻的牛粪被风吹得四处乱滚,沾到的融冰化水随粪球滚向远处,滋润了沿途的土壤。

植物寻找营养,草芽钻出土壤,穿过盖在土壤上的牛粪,朝天空生长。

盟长冯英想要的答案,正由这些花草和土地一一解答。

雪水融化后蒸腾的水汽被西北风吹向大兴安岭边沿的一个又一个冬牧场驻地。

山林挡住了风和水汽,小小的水珠向空中蒸腾,终于化成了第一场春雨。

第七生产队冬驻地里,大队长带着所有留在驻地劳作的社员,拿出全部能盛装水的容器,都放到屋外接水。

山上终于流淌下山溪,灌满了知青小院屋后的大水槽和水缸,溢出后顺小渠汇集向整个驻地延伸出去的大渠,一直蜿蜒至莫尔格勒河。

弯弯曲曲的草原河在溪流和雨水的汇集下悄悄舒展,更多的水渗入地下,向周围更远的草原辐射开去。

鱼儿们随着拓宽的河流游向适合产卵的安全区域,开始繁衍它们的下一代。

雨后,人类像春笋一样出现在室外,开始了新一波的勤劳忙碌。

大家将一部分雨水放在太阳照不到的庇荫地储存起来,另一部分雨水则挑在扁担上,带向更远处的草场。

森林前的区域下了雨,目力所及的远处草场却还在太阳底下晒着呢。

人们要挑着水去那些没有下雨的地方,手动将雨水‘下’过去。

这实在不是个聪明的办法,太阳很快便会蒸干人们浇下去的雨水。可社员们只要看到一部分水洇进土壤,滋润了草原,就觉足够。

草原也太大了,这样的办法根本管不了多少区域。但哪怕只浇灌了一块草场,也是件益事。

中国人不怕笨方法,愚公能移山,我们就能移水。

一寸一寸浇灌草原,从不是人类能做的事。人们即便要浇灌开垦出的小小农田,也要依仗挖渠引水。

可在这一年,呼色赫公社本就不多的牧民们,像愚公一样,揣着领袖描绘的愚公移山的精神,移湖泊水、雨水,一日一日地、一寸一寸地,浇灌他们干渴的草原。

大家不怕干笨活,不怕累得像傻狗一样。在这片草原上,没有比草原沙化、草场被虫子吃光更可怕的事。

在守护草原这件事上,没有人能质疑牧民们的诚心和努力。

他们是这片草原上,最勇敢的守卫者,是青草、鸟儿,和需要草原的生灵们的英雄。

蝗虫还是卵的时候,深藏在土壤下,很难被发现和大规模灭杀。

只有刚孵化为幼虫时,被称作‘蝻’的、比成虫个头小、仅有翅芽的阶段,不能飞,远迁能力弱,才是最适合被扑杀的阶段。

蝗虫从泥土中爬出来后的第一时间,衣秀玉便拿着林雪君留给她的第一份‘锦囊’表格,带领全驻地的社员制作生物药剂。

家家户户煮烟叶、辣椒、大蒜等,去年准备来做辣汤牛肉的辣椒全被集中起来另做药剂用,一点没浪费。

翠姐煮好后拎着大桶过来问衣秀玉:

“衣同志,你看煮成这样行不行?”

霞姐抱了一大捧烟叶过来,指着不同品种的烟叶问衣秀玉:

“这些能不能一起煮啊,衣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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