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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皎洁, 医院被深沉的夜色所笼罩。

深夜的走廊阒静到落针可闻,光影略显昏暗,连风都疲倦的歇了脚。

片刻,有轻微清脆的脚步声在廊角响起, 一双纤尘不染的牛津皮鞋步履缓慢地落在地面, 昂贵的西装裤熨帖笔直。

脚步一直迈到走廊尽头, 停在左手边那间病房前。

段京淮的西装随意搭在手腕上,衬衫锁骨处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姿态慵颓散漫地靠在墙边,微蹙眉目的模样透着几分痞气。

月光将他下颌线和眉眼浸泡的虚幻。

病房门沿上嵌着一扇玻璃窗, 借着月色, 透过剔透的窗户,他清晰地看到屋内躺在病床上的时屿。

昨晚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那药劲太过,时屿身上又一直烫的要命,他只能抱着他去游泳池里。

池水有些凉, 时屿意识仍旧昏沉着,在接触到水的起初还瑟缩了一下身子,搂紧他的肩膀不松开。

后来他哄了几句, 人就松懈下来, 任由他弄。

药劲褪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段京淮给他洗完澡之后, 时屿立马就睡了过去, 他轻手轻脚地把人抱回到床上,掖紧被角。

怕这药会产生什么副作用, 段京淮整夜都不敢睡, 守在旁侧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视线细细的临摹他眉眼的轮廓, 生怕有什么差池。

时屿一直窝在他的怀里睡得很香,整个人毫无防备,纤长的睫翼安静地垂着,肉感的鼻头染着薄粉,柔软的唇在灯光下透着润泽。

这般拥抱和契合,让段京淮产生了一种,时屿很依赖他的错觉。

依赖。

脑海里蹦出这个词之后,又把他讥嘲着低笑抹去。

怎么可能。

时屿每次见到他,都恨不得把自己包裹成刺猬,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模样,无论是搂过,吻过,还是更亲密的举动,那柔软总是戛然而止。

站在医院门外,段京淮在心底轻叹了口气,仰头看着走廊上稀薄的灯光出神。

天亮之后,时屿开始发烧,他怕时屿不想见自己,便让谢景廷通知了沈知年来照顾他。

而现在,却又因为太想见他,大半夜抱着急切的念头开车赶到医院。

“安全出口”的指示牌正发着幽绿的光,他低缓着吐出一口气,轻轻推开病房的门,放低脚步和呼吸声,借着月色,走到时屿的病床前。

怕自己的身上携带的凉气会让他不适,段京淮站的有些远。

时屿正安静地睡着,呼吸轻浅绵长,浓密的睫毛乖巧地铺落在眼睑上,不像清醒时那般清冽遥远。

时屿高中的时候也发过一次高烧,在一次期中考的考场里。

那时候段京淮也跟他在一个考场,两人坐斜对角。

考试之前,他就隐约察觉时屿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恰逢降温,时屿咳嗽了好几天也不见好转,今早在考场外找准考证时也是一副昏沉的模样,连段京淮站到他面前都没注意。

他埋着头在书本里翻找,人步履缓慢地往前走着,稍不注意,头撞到了一个坚实又软的物体上,书本掉在了地上。

时屿茫然地抬起眼睫,漆黑的眸子里泛着雾气,眼尾也挂着一抹薄红。

段京淮微微皱了下眉,眸里沉下些不明的情绪。

他看他一眼,深吸口气,有些无奈地微蹲下身捡起地上的书本,又将手背探到他的额头上试了试。

“有点烫。”段京淮垂着眼,神情有些不悦。

时屿将书本从他手里抽出来,鼻音有些闷闷地:“我吃过药了。”

他眉心拧着,接着问:“吃的什么?”

“……”时屿挪开跟他对视的视线,瞥了眼考场门口,垂下眼睫,想要从段京淮旁侧穿过,“我要进去了。”

段京淮冷着脸,伸手拽住时屿的手腕,把他拉了回来,稍侧脑袋,眉眼里露出强势的神色。

腕骨圈了层热意,时屿垂眸扫了眼他攥住自己的手,鼻端略皱:“你凶什么?”

他嗓音本就有些糯,这会儿又因为感冒带了鼻音,自然就带了几分委屈。

段京淮一怔,也有些担心刚才自己是不是关心则乱吓到他了,站直身子,喉咙有些干地反驳:“我哪里凶?”

时屿抿着唇轻“哼”了一声,从口袋里翻出一板药,塞到他手里,

段京淮垂眸。

布洛芬。

他攥紧药,跟在他身后进了考场。

整场考试,段京淮几乎没有静下心来答题,写两句,他就要抬头朝时屿的方向看两眼,见他没什么问题后才安心下来。

然而时屿还是病倒了,烧到三十九度多,昏倒在考场的课桌上。

段京淮几乎是在他倒下的顷刻,从位置上站起来,抱住他,把他送到了医院。

那药过期了两天,他当时吃下去的时候已经意识昏沉,没能分辨清。

段京淮也在医院照顾了他一整天,直到他高烧褪去。

回到现实,鼻端漂浮着医院里浅淡的消毒水味,和雏菊的清香。

月色凉薄,时屿的脸庞泛着朦胧的光。

段京淮在心底叹了口气。

分明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怎么就能跟别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伸出手,指节微微颤着,悬空在时屿眉眼上空徘徊了片刻,然后轻轻地撩拨了一下时屿额前的软发。

怕弄醒他,指尖在接触到发丝三秒后,他就堪堪收回了手,垂下的指腹攥进掌心里。

似有烫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口。

又盯着看了一会儿,直到双腿站的有些t?麻木,段京淮才不舍得收回视线,安静地抬脚。

他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像是从未来过。

——

傍晚。

In Join是商圈赫赫有名的精致法式餐厅,内部装潢恢弘华丽,半敞开的包厢接连成海浪的设计感,现场演绎的萨克斯婉转悠扬,灯火斑驳葳蕤。

段京淮忙完工作就赶了过来,刚进门,便有侍者在门口拦住他:“请问是段先生吗?”

他沉声:“嗯。”

对方略一弯腰:“您这边请。”

刚走到里面,他就看到靠窗的位置坐了一个袅娜的身影,见到他来之后,托着下巴面露无奈地冲他挑了下眉。

就在这时,奶奶的短信发了过来,他摸出手机来瞥了眼——

【奶奶:京淮啊,奶奶本来约了你跟佳苒一起吃饭,但是你爷爷又闹着要我陪他看戏,所以你替奶奶跟佳苒赔个不是吧,今天是她的生日。】

【奶奶:小猫拜托了.jpg】

“……”

还真他妈让谢景廷说中了。

段京淮翳了翳唇,抬腿想走,但是又担心之后没法跟老人家交代,一想到老人家那被全家人惯坏的脾气……段京淮拧眉思索片刻,还是信步上前。

刚一坐下,旁边的侍者就将一捧红色玫瑰递给了关佳苒,又在两人桌面上摆放上了心形摆饰。

段京淮:“……”

他把那摆饰丢到一旁的窗户台上。

关佳苒也把花丢在那里。

关佳苒看他满脸不情愿的模样,忍不住轻嗤:“你以为就你是被胁迫的?我也是。”

她立马翻出微信聊天界面给段京淮看。

老人家确实两头都骗了。

段京淮闭了闭眼,无奈地揉了下太阳穴。

“我妈还没放弃我们两家联姻的想法,”关佳苒将餐巾布铺到自己腿上,“她最近从国外旅游回来,跟段太太和老夫人喝下午茶的时候,又在找我聊这个事。”

她摇头:“我极力反驳也没用,简直郁闷死了。”

精致的法国餐端了上来,段京淮没动,后背靠进背椅里,指尖摩挲着红酒杯慵懒道:“你没说对我不来电?”

“说了啊,”关佳苒拿起刀叉来切面前的牛排,边切边说道,“不仅如此,我还跟我妈说你是gay,我妈都不信。”

“……”

摩挲红酒杯的指尖顿了顿,段京淮唇角绷直,扬起眉梢瞧着她。

“……”关佳苒将一块牛排放进嘴里,叼着叉子愣愣地眨了眨眼睛,“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叫什么……时屿,我们见过的。”

他虚握着拳放到唇边轻咳了一声,眉心轻拢着淡道:“……谁跟你说我喜欢他?”

“……”关佳苒顿住动作,脖颈稍微先前伸了点,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你也太失败了吧,我这边没追上人,你也没追上?”

段京淮:“……”

关佳苒略一抬下巴,示意道:“快点吃吧这餐厅味道还不错,别端着架子了,你知道的,我对你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关佳苒说着,还把桌面上的玫瑰花瓣全都收进了垃圾桶里。

段京淮敛下眉眼,仍旧没动。

耳边流淌着淙淙绵长的大提琴音,不多时,一只三层的生日蛋糕被身穿燕尾服的侍者缓缓推了上来——

蛋糕通体是纯白奶油,如水墨画般的湛蓝斑驳涂抹着,几簇粉白的花瓣镶嵌其中,蜡烛的光如散开的一团雾,透着朦胧的美。

段京淮眉梢微挑,问道:“今天真是你生日?”

“是啊,”她点点头,从侍者手里接过用蝴蝶结包裹的礼品盒,“还有礼品呀。”

她将礼品盒拆开,发现是一双某高奢品牌限量版的高跟鞋,精致大方。

关佳苒眼睛都亮了起来,捧着盒子爱不释手道:“哇,段奶奶的眼光也太好了吧,这简直是个小姑娘的审美嘛。”

“我前几天见到她啊,还是跟个孩子一样,越活越年轻漂亮了。”

听关佳苒提到到段家老夫人,段京淮的眉眼都温润了,他勾唇笑了下,本就风流多情的桃花眼透出几分柔软。

餐厅外灯光昏黄交叠,一辆漆黑的宾利停靠在斑驳交错的灯影里,像只蛰伏的野兽。

颜色深邃的挡风玻璃后,藏着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

眼睑微掀,弧度饱满的像是含了水般剔透。

从蛋糕被推上来,到女孩拆礼物时满眼欣喜,以及段京淮那个温柔又不失宠溺的笑。

这一幕幕全都被时屿看在眼里。

甚至就连窗台上,也还摆着情侣摆件和娇艳欲滴的玫瑰。

……

时屿感觉像是有一只无情的手将他的心脏紧紧地攥住,心尖碾过一阵刺痛,胸腔内部被挤压,根本透不过气来。

双腿开始发软,大脑一片空白,连眼眸变得涣散,破碎又空洞。

坐在驾驶座的沈知年也同样看见了段京淮。

起初是紧张,怕今天准备表白的计划会被段京淮打乱。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跟时屿提议换个餐厅时,便看到段京淮给对面女生庆祝生日时露出的神情。

沈知年在心底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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