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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个风月高手,或许他对时屿的那股新鲜劲儿已经过去了。

他侧过眸,正准备叫时屿下车时,后知后觉发现时屿的情绪很不对劲。

他一动不动地紧盯着餐厅靠窗的位置,面上是冷静的,可覆在膝盖上的手指却一直紧紧攥着,用力到没有血色。

沈知年怔了怔,凝神去看他的双眼。

时屿的眼睫微微湿润,清澈的眸里蓄满了随时可能会掉下来的泪水,弧度饱满,在漆黑的夜色中透着微弱的光。

沈知年神色顿时一片愕然。

嗓子在瞬间像是被堵了一下,他皱了皱眉,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时屿?”

时屿薄唇微翕。

上涌的泪意冲破他的防线,在心里酝酿的酸涩也在顷刻间决堤。

“知年哥,为什么……”

时屿干涩着嗓音开口,滚烫的泪水翻越眼睑,顺着脸颊蜿蜒流至下颌。

他脸上的神情还是清冷的,眼底却空洞又茫然。

沈知年下意识地紧屏住呼吸,收紧掌心。

时屿眨了下眼睛,他无声地流着眼泪,声音极其冷静,却轻飘飘地,一字一句道:“为什么他能陪别人过生日吃蛋糕,跟我在一起就只有上床。”

“!”

虚无缥缈的嗓音像是一记重锤猛烈的捶在沈知年的心口。

他震惊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时屿。

上床。

沈知年感觉大脑瞬间跌入一片空白,随之而来便是持久的耳鸣。

车窗边有寒风侵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痛楚扎进了他的心口。

刚才时屿落泪的时候,他如鲠在喉,但还在心底抱了那么一丝的希望,没准是段京淮最近的攻势让他心软就范。

一切还来的及。

结果时屿后面这句话,彻底将他的希冀尽数碾碎。

时屿在他心里,冷的像山间雪,丛中露,总是如皎月一样清绝又遥远,高贵到不落凡尘。

别人连触碰一下都很难,他却能够为了段京淮,甘愿跌入地狱。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莫大的震撼。

时屿手脚冰凉的有些僵硬。

泪水朦胧了双眼,眼前的灯光如雾团般氤氲开来,他早已看不清段京淮的五官,可仍旧维持着这个姿势,像是被谁定住了一般。

心似乎也没有那么痛。

“知年哥,”时屿浅浅呼吸着,平静地开口,“我好喜欢段京淮……”

“喜欢到,连自己都快要没有了。”

十四岁那年,学校里刮起一股早恋风,段京淮被人起哄,也跟三班的校花谈起了恋爱,两人每天都会拉着手在走廊里聊天。

漂亮的女孩子连发丝里都盈满了香气。

三班跟一班隔得不远,时屿每次经过,就连余光瞥见都觉得头皮发麻,后来直接绕远道走。

那时他们还小,爱意这种东西太过于懵懂。

他压抑不住自己心头的烦躁,跟段京淮陷入莫名其妙的冷战。

段京淮给他送水,他不理人。

段京淮帮他收作业,他也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直到某天黄昏自习课后,外面忽然撕开泼天的雨势。

这暴雨来的猝不及防,很多人都没有带伞,纷纷商量着结伴而行。

时屿要值日,他看着阴沉黢黑的天幕,思忖着或许等值日过后雨势就能停歇了。

可眼见天色越来越昏沉,乌云间有闪电横空劈落,黑压压的雨幕像波涛汹涌的瀑布,颇有倾倒之势。

暴雨噼里啪啦地击打着玻璃窗,有雨点从窗户里飘摇进来,冷的他骨头缝都在打颤。

偌大的教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眯起眼,走到窗前伸出手。

指尖刚碰到窗沿,身侧便有人先他一步站定,一手拉着他的手腕将他扯离开窗沿,另一只手将窗户严丝合缝t?的关紧。

暴雨被尽数遮挡在玻璃窗外。

段京淮抽条的快,这会儿已经比时屿高了半个头,时屿没抬眸就知道身边的人是谁,他想也没想便把手臂挣脱开,朝座椅走。

屋内气氛稠闷,时屿埋头到桌椅里收拾课本。

段京淮将教室的灯打开,漫不经心地走过来,手环着胸斜斜地靠着时屿身旁的桌沿。

时屿心乱如麻,他机械地持续着手里的动作,大脑却一片泛白,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翻什么。

但心里的燥意却如窗外的雨幕一般无处宣泄。

忽然,闪电如穿云利剑般划破天空,将天幕撕裂开一道白昼。

轰隆一声,惊雷霎时劈落。

头顶的灯光忽明忽闪的发颤,几个回合之后如烛火般渐渐熄灭。

停电了。

段京淮站到他身边来,有些慌忙地打开手机的电筒,连忙问他:“怕吗?”

时屿抓着书本的指尖一顿,不悦地皱了皱眉心。

他又不是三岁孩子,为什么会怕这个。

“……”

“怕。”时屿却说。

段京淮随手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又离他更近了些。

电筒的灯光将教室照亮,光束间盈着细小的灰尘。

感受到身旁人起伏的呼吸,时屿莫名感觉鼻端染上一股酸意,他揪着纸张开口:“你…”

“女朋友”三个字他怎么都说不出口,嗓子口像是撒了把沙,他闷闷道,“不送人吗?”

“这不是准备送你?”

“……”

“我是问——”

话头哽住,他有些说不下去。

他垂下眼睫,指缝扒着书本边缘烦躁地翻着。

渐渐地,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胸腔略微起伏,有冲涌的暖意从眼眶里渗出来,“啪嗒”一下砸在书本上。

与窗外倾盆的雨势相融。

段京淮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腕,他眼神里有几分愕然,紧张地问:“你哭什么?”

时屿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他就是觉得委屈,难受。

他一把甩开段京淮的手,抓过桌上的课本来,一本本地往他身上摔:“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

看见他就烦。

看见他心里就莫名的空了一块。

看见他就觉得自己所有的情绪都不受控制。

好烦。

这人真的是太讨厌了。

段京淮从生下来就是不让他痛快的。

书本砸到段京淮身上的力道并不重,但看见时屿那双努力遮掩泪意的眸子,他的心好像也跟着停跳了一瞬。

他就这么沉默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等他把最后一本书扔完,人瞪着他,眼角染着薄红,表情看上去倔强又易碎。

段京淮低敛着眉垂下眼去,将地下的书都捡起来,一言不发地整理好。

抬眸,他唇线绷直,墨深的眸子直直地看到他的眼底:“还生气吗?”

时屿剜着他,愤愤咬牙道:“气,我气死了。”

段京淮撸起袖子,手臂伸过去。

他的小臂线条流畅,皮肤下有淡青色的血管虬盘着。

时屿想也没想,抓过他的手腕朝着手臂的肌理咬了上去。

他咬的力道很大,牙印和皮肤咬合的边缘都有些青白。

段京淮紧皱着眉,没躲,也没发出一丝声响。

松了口,时屿吸了吸有些发红的鼻端,垂眸,看到段京淮的小臂处留下一道明显的牙印,边缘渗出一圈紫红的淤血。

“……”

时屿低垂着眼睛,纤细浓长的睫毛轻扫过眼睑,乖顺的铺落着。

他眼底划过好多情绪,段京淮没能明确捕捉到。

胸腔里的心跳有些猛烈。

窗外暴雨如注。

喧嚣雨声中,时屿的声音像是隔了很远的地方传来,并不清晰:“你能不能……”

他抬眸:“能不能什么?”

时屿张了张嘴,喉间一阵发涩,理智在疯狂撕扯。

段京淮眸光颤了颤,他感觉心口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说不清道不明的。

他连忙抓住他的手腕,认真的看着他:“时屿,你说,能不能什么?”

时屿薄唇翕合着,两人对视。

沉默了将近十秒,他最终还是被理智打败。

“……没什么。”他将手腕抽了出来,眼神归于冷静。

“……”

段京淮乱跳的思绪也蓦然中断,他迟疑了片刻,眼睛里的光逐渐黯淡,将手缓缓收回来。

半晌,他说:“别生气了。”

时屿没说话。

他沉默着从书桌里翻出两个创可贴来,拉过段京淮的手臂,撕开,给他贴上。

窗外雨势逐渐停歇。

之后,段京淮再也没出现在三班的门口。

然而,时屿不知道的是,某天黄昏,他面色如常的穿过走廊时,校花侧眸看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