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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吧氛围昏暗, 一豆残火在空间内闪烁着微光。

沈知年抚着酒杯坐在卡座里,耳畔有悠扬的吉他声蜿蜒弥漫,一身红裙的女人坐在舞台上拨弦吟唱,迷境一般恍惚。

沈知年有些微醺的醉意, 他抿着酒, 随手翻着手机相册。

他不爱拍照, 也鲜少保存图片,手机里仅有的几张照片都是时屿的。

从他刚加入社团起拍的第一张合照,就被沈知年截图了电子版保存在手机里。

那时候的时屿面容青涩,比现在更消瘦一些, 五官也不及如今清冷, 纯还是一样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香气。

他总是怀着心事一般,像团猜不透的谜,明明总是拒人千里, 如不落凡尘的山间玉,却对人有致命的吸引力。

后面,还是一些琐碎的合照。

每次合照的时候, 沈知年都有意无意的紧挨着时屿, 然后私自把所有人都截掉,只保留两个人的镜头。

唯一一张合照, 是毕业的时候, 他主动提出拍的。

照片里的时屿浅笑了下,那唇角的弧度跟把钩子一般, 轻而易举地将沈知年的魂魄勾的七荤八素, 他整个人都栽了。

时屿这个人对感情确实有些迟钝。

沈知年默默守了这么多年,他不敢越过城池半步, 生怕把时屿吓跑。

这么一守,就是整整五年。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时屿的心也守了别人,那么多年。

“你早就看出来了?”

沈知年抚着酒杯忽然出声,语气里带着几分轻蔑的自嘲。

灯光下,刚沾染过酒的薄唇透着浅浅的光泽。

“嗯。”谢景廷从他身边落座。

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气,一靠近便刺激着沈知年的神经,他恍然觉得自己似是清醒了不少。

提了提气,沈知年又说:“我还以为我总能等到的。”

“哪怕时屿再迟钝,也能回头看看我。”

谢景廷倒了杯酒,指尖摩挲着酒杯,低沉道:“你没发现时屿一直在钓段京淮吗,但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很擅长这方面,或者是说,他只想钓段京淮。”

“而且老段真的,被他吃的死死的。”

“……”

沈知年阖上眼眸,很是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吧台婉转的歌声停歇,转而是一首清脆的钢琴曲。

谢景廷抿了口杯中的红酒:“所以现在你想怎么样……再等等,然后表白吗?”

沈知年摇头。

他不知道。

今晚的时屿打破了他以往对他所有的认知。

他从来没见过他那么魂不守舍,为一个人付出的样子。

原来他爱人的时候,也是那么鲜活柔软,也会奋不顾身。

——

华盛顿。机场。

雨势连绵了几日,整座城市都被雨水冲刷的格外干净,空气中混杂着泥土的清香。

时屿刚出了航站,便看到助理乔治举着张偌大的牌子,上面写了他的名字,还挤满了审美极差的涂鸦。

“嘿,时屿——”

乔治比他年长两岁,是个留着络腮胡又风趣幽默的美国人。

时屿长腿迈过去,他抬眸瞥了眼他极其醒目的牌子,冷淡着表情几近刻薄地评价说:“愚蠢。”

“有吗?”乔治眯起眼来,摊开手摇摇头,“这可是我亲自画的,毕加索级别好吗?”

时屿没搭腔,将行李扔给他,先一步迈上了R&E总部派来接送的轿车。

乔治将行李和牌子都收回到后备箱,上了车又问:“你箱子里都装了什么?”

时屿坐在宽敞的后座,双腿微微交叠着,姿态闲适地翻着手里的合同,金丝边框镜片下的眼睛透出几份薄凉:“衣服。”

乔治有些遗憾地说:“就没有什么给我的礼物?”

时屿顿住动作,抬着下颌睨他:“有几份开发案的合同,你要吗?”

乔治不屑地摸了摸胡子,对工作狂表示由衷的鄙视:“太差劲了。”

他t?话音刚落,时屿的手机响了,他一边接起,一边打开笔电,用英文回复说:“嗯,我在机场。”

对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电脑莹蓝色的光映照在他的镜片上,将他的眉眼衬的更加锐利寡冷。

“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乔治透过后视镜里看着时屿的脸,他薄唇微抿着,眉目间尽是倦漠疏离的神色。

挂上电话,他开口道:“去公司。”

乔治问道:“你不回家?坐了这么久的车,好歹也休息一天。”

“不用了。”时屿头也没抬,视线直视着屏幕,语气不容反驳。

乔治抿唇。

他隐约有种感觉,这次回来,冰山大美人显然比以前还要拒人千里。

——

夜深。

窗外落了白,街巷都被厚雪掩埋着。

街口路灯撒了一地年迈的光线,风声肆无忌惮的叫嚣着。

江遇输了密码开门,玄关口亮起微弱的橘色,空气里有浓重的烟酒气扑面而来,刺的他皱眉。

踩着拖鞋进去,客厅被极端的寂静和黑暗包围,走廊口摆着歪七扭八的啤酒罐,他不小心踢倒了一个,清脆的声响在夜幕里冗长无尽的蔓延。

厨房有伶仃声响。他耳朵灵巧的捕捉到。

江遇迈过去,看到段京淮正倚着橱柜坐在地板上,一条长腿弯曲,拎着啤酒瓶的手腕散地搭在上面。

他嘴里咬着烟头,神色寡淡,平日里锐利又风流的桃花眼懒洋洋地掀起,眼神寂寥地凝着落地窗外的月亮。

那月亮高贵的很。

清冷的月光撒了一地,混杂着窗外厚重纯白的霰雪,将整个厨房衬的恍若白昼。

江遇将买来的饭菜放到案板上,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来,将满地嘈杂的啤酒瓶、烟头,还有显然已经没了半条命的人全都拍了下来。

闪光灯和快门的声响惹得段京淮眉心紧促,他阴鸷着脸看他:“你干什么?”

“发给时屿看看啊,让他知道我们口嫌体正直的段大少爷,是怎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

“他不会在乎的。”段京淮的嗓音嘶哑,如同燃烧殆尽时残留的细微声响一样疲弱。

江遇说:“嗯,不在乎的话就让他看看你的笑话,也不亏。”

段京淮:“……”

段京淮没再说话,疏于打理的额发耷拢在额前拓下一层影翳,狭长寡冷的眼底尽是冷冽。

猩红色的火光燃舐着烟头,烟雾缭绕。

心口像被塞了一团冰锥般刺痛,留下千疮百孔的痕。

江遇盯着他这幅模样,深深地吐了口气。

“时屿是离开地球了吗?”

“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交通工具呢,难道就没有一样能让你去美国?就没有一样能让你找到时屿?R&E也不过如此吧,难道这公司不落地,开到月球了?”

“……你要是想去月球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啊。”

段京淮头脑昏涨地捏了捏眉心,唇僵硬地动了动,沙哑道:“他说我们到此为止。”

江遇反问:“那又怎么了?”

段京淮:“……”

江遇继续嘲讽他:“谁没有说过气话,难道你跟时屿说的每一句狠话,都是真的?”

“你还跟我说过这辈子再也不想看见他那张脸呢,结果人一回来又被迷得不知天南地北,为了宣/誓/‘主/权’,还差点把命都搞没了,结果呢?”

“人走了两天,你又在这里自甘堕落坐了两天。”

“你真的就甘心‘到此为止’?”

气氛遁入一片阒静。

段京淮半张脸浸泡在冰蓝色的月光中,薄唇紧闭,面容冷的像只海妖。

直到那只烟头燃到了他的手指,迟缓的痛觉刺激了神经,他才后知后觉地皱了下眉,抬手将烟头按在瓷板上碾灭。

江遇看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唇角翳了翳,最终还是叹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抬眸,看了眼窗外,轻声道:“月亮再好看,你光这么看着,他也不会是你的。”

“……”

玄关处传来江遇关门的声响,段京淮抬着下颌,与月亮直视。

八年前,时屿一声不吭从他身边离开时,他浑浑噩噩过了三天,行尸走肉般来到时屿家楼下。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雷电,暴雨声清脆到如同打碎的瓷器,他浑然不知,就那么仰着头,痴望着那漆黑的窗口,淋了一整夜的雨。

直到将近黎明的时候,他才拖着僵直的双腿离开。

那晚没有月亮。

窒息的感觉再一次袭来,段京淮闭了闭眼,他伸手摩挲着旁边的易拉罐,略一分神,指腹在不经意间划过罐口的拉环。

拉环处格外锋利,食指指腹几乎是在瞬间被割破,伤口略深,有鲜血从皮肤里缓慢地渗出,汇聚,凝成一个血珠低落在地板上。

段京淮低垂着眼瞥了下伤口,唇角不自觉地紧抿,却察觉不到任何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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