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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环被单手敲掉,他握着易拉罐,将啤酒一饮而尽。

手垂下,血还在向外冒着,不停滴落在地板上,像是开出妖冶的花一般。

段京淮凝神看着溅起的血珠,耳畔突然莫名浮现出时屿清隽的嗓音:“小伤也是伤,会感染,也会留疤。”

脑海里,还有他说这话的时候,微皱着眉的清冷样。

段京淮眉骨微抬。

片刻,他扶着地板从站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抓了把额前的碎发,往卧室走。

他从床铺旁的橱柜里翻出药箱,找了块创可贴,将指腹的血擦干净后,撕开贴膜粘到指尖上。

正当他想把药箱扣上时,从旁侧发现一盒有些磨损的创可贴,纸盒被压褶的有些皱,包装和图标花纹也有些老旧。

段京淮眉心一跳,他动作顿了下,指尖伸过去,将那盒创可贴拿出来,拆开。

这是时屿高中时经常装在书包里的创可贴。

那时候段京淮打篮球时总是带伤,膝盖,手肘,甚至是脸都没能逃过刮痕。

时屿见他身上有伤口,就会从口袋里拿出创可贴来递给他。

起初他还不要,嫌弃这东西贴着很难受,然而一拒绝,时屿那双漆黑漂亮的眸子就会瞪他。

“脸伸过来。”

整座校园沉浸在落日的余晖中,空气潮湿又溽热,水红色的黄昏在石阶上涂抹了两道影。

“干嘛,”段京淮唇角微弯,漫不经心地凑过去,眉梢挑着,“想亲我?”

“你胡说八道什么!?”时屿瞪着他,白到透明的皮肤透出绯红,不知是因为羞还是气。

他气呼呼地解开创可贴,指腹捏着两侧覆盖到他划痕的位置,用力摁了摁边缘固定,还不忘咬着牙骂他:“痛死你算了。”

两人站的近,段京淮还能闻到时屿身上洗衣粉的清香,那指腹温热的触感也停留在脸颊一侧。

时屿纤长的睫毛像刷子般扫过眼睑,也扫过他的心口。

后来,他就装着不耐的模样拒绝,这样的话,时屿每次都能替他粘创可贴。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伤了。

成年之后,身体素质各方面都比少年时期更加健壮,很少会弄伤自己。

这盒创可贴也是时屿高中的时候塞给过他的,他一直保存着。

之前一直锁在书房,可能是因为搬家,被收拾房间的阿姨一起放到了药箱里。

段京淮低敛着眉,将剩余的创可贴从包装盒里拿出来。

时屿走了之后,他从来都不敢打开与他有关的任何东西,思念的匣子一旦开了就关不住。

创可贴捏在指尖,表层早已没了药水的味道,贴布像被烟熏过般隐隐泛黄,他一碰,后面那层纸膜就掉了下来,飘到地上。

他捡起来,想要粘回去,发现早已没了粘性,无论他再怎么用力都是徒劳。

……

太久了。

段京淮低垂着眸,乌黑浓密的睫遮掩着眼底的情绪,指节缓慢收紧。

八年太久了,再来一次,他何以支撑。

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时屿,这八年对于他来说是何等的煎熬。

曾有无数个夜晚,他都会抬头凝视着月亮,丝帛般柔软的光泽落在他的身上,只要他闭上眼,眼里全都是时屿的模样。

他自以为是的把对时屿的念想全都锁在匣子里,不敢碰,可生活的细枝末节都是他的影子。

他还没有表白过,还没有死缠烂打,还没有告诉过他,他的世界没有他,一秒都活不下去。

——

时屿在R&E为先前棘手的案子周旋了三天,收到合作方的信函之后,整个部门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

乔治打了个哈欠:“终于完成了,再这么下去就要别榨干了。”

罗伊拍着桌子嚷道t?:“庆祝啊,一会儿去Choke!”

同事们纷纷回应:“好啊!好久没放松了,咱们不醉不归。”

“Boss去不去?”

乔治看了眼时屿,以往这种活动他都是不参与的,谁知他擦着眼镜的手顿了顿,眸光微滞后,竟然点了点头。

乔治:“?”

“Boss要去?”罗伊惊讶地亮起眼睛来,“那我们让老大请客!”

“请客!——请客!——”

部门楼内一片欢声笑语,时屿脸上的神情难得松懈了半分,他缓慢点头。

音乐震耳欲聋,斑斓的光柱交错着,无数影影绰绰的灯光被撞碎般,晃得人眸光闪烁。

几个同事都是这儿的常客,跟在舞池里跟着DJ摇摆腰肢,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时屿窝在吧台旁侧的沙发里,冷玉的手腕漫不经心地支在搭在膝盖上,修长的手指轻握着一杯金啤色的特调,背脊挺拔。

他没戴眼镜,清冷如玉的面容被灯光拉得深邃,一举一动都透着由内而外的矜贵。

优雅的美人,在这奢靡的酒吧里堪称尤物。

一晚上,有不少身份各异的男男女女过来搭讪,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从二楼就觉得像你,没想到还真是。”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在时屿耳侧,他侧眸,发现是上次项目的合伙人Mr.Davis。

男人穿了一件烟灰色的西装,标准的倒三角身材肌肉健硕,身形高大魁梧。

他坐到时屿对侧的沙发上,手臂慵懒地摆到靠背,另一只捏了酒杯的手伸过去,碰了一下时屿的杯子。

“叮”的一声碰杯清脆又悦耳,声音蔓延铺开,很快又消融在震天的音浪里。

时屿掀着睫看了他几秒,见他举杯示意,也礼貌地抿了口酒回应。

一个很聪明的合作对象,之前的企划案里,无论是胆识还是见解都令时屿印象深刻。

“一个人?”Davis舔了舔唇角的酒渍,声音低而缓地笑道,“有心事?”

时屿淡淡地回道:“跟同事。”

Davis笑:“难怪。”

“?”

时屿抚着酒杯轻点了几下,递过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我只是没想过时总会来这种地方,” Davis摊着手耸了耸肩,“因为你看上去总是那么的……”他顿了顿,皱眉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用一句比较蹩脚的中文说道,“高雅脱俗?”

不出所料,时屿被他奇怪的口音逗笑,垂眸勾了勾唇,呵出一丝气音来。

“抱歉,你知道的,我不擅长这些,” Davis有些不好意思,用指腹蹭了下鼻端,又摊手,“不过能逗美人一笑也是很值了。”

时屿淡淡莞尔。

不远处的舞台电音灯光热烈,突然爆开一声巨响,有无数泡沫如瀑般喷洒而出,晃在舞池中央的乔治毫不意外地被灌了个透心凉。

周围响起起哄的嬉闹声,简单愉悦的令人忘记所有烦恼。

时屿视线很淡的从人群身上扫过,敲着杯壁的食指一顿,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去跳舞?”Davis稍一挑眉。

时屿轻轻摇头,又抬手将酒杯满上。

“有故事,”Davis紧盯着他的动作,摸了摸下巴,笑道,“不妨说来听听。”

他人又凑近了些,身体微微前倾:“一个人喝闷酒,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时屿没有什么跟陌生人倾诉的欲.望,他拾起酒杯,淡道:“我只是觉得这杯酒味道不错,Davis先生也可以尝一下。”

恰巧有射灯照过来,落在时屿的面上一晃,又转瞬即逝。

光线临摹过他漂亮又纯欲的眉眼,肌白如瓷,睫毛纤长卷翘着,神情里带了几分冷傲。

那竖的一丝不苟的领口又透出浓浓的禁欲。

Davis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惊艳的感觉。

男人又笑,那双标志的桃花眼微挑着,跟段京淮的眼睛那么几分相像:“时先生,你知不知道,在Choke请一个男人喝酒,代表了什么吗?”

——

夜色如墨,皎洁的月光穿透枝桠流泻而下,两道笔直的光束直直地照着地面。

时屿有些疲倦,他揉了揉太阳穴,轻阖着眼靠在后座里小憩。

车子拐进小区,缓缓减速。

车厢内有酒气氤氲着。

时屿莫名有些心神不宁,他睁开眼,朝窗外看去。

茶色玻璃将视野涂暗,车窗外的景象随着缓慢移动展开。

别墅筑起高高的栅栏,别院里的路灯撒着憔悴的光线,门口站了一个身材修长高挺的男人,松松懒懒地斜靠着。

他穿着一件矜贵的深色大衣,眉峰俊朗凌厉,多情的桃花眼深邃慵懒。

光线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时屿心头一震,微阖的眼皮掀开,困意瞬间全无。

段京淮整个人被深沉夜色包裹着,头发和眉眼间都埋了风雪,大概是气温冷冽的缘故,他脸色有些苍白。

那双原本低垂着,眸光黯淡的眼,在看到停驻的车辆后,倏地亮了起来。

“……”

时屿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酒吧里喷薄的泡沫,猛烈又沸腾。

他脑子里都是白的,薄唇微翕,视野里所有的景象都被压缩成一块匣子,只剩下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

段京淮,来美国,找他。

曾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情景,就那么在他眼前铺陈开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