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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多前,荆玉山揣着一笔昭太子赠予的路资来到幽国,只背了一个竹筪作行囊,里面装了一身还算过得去的齐整衣裳,还有一辆破旧的小驴车作为代步。

而现在,他有一座幽王所赐的豪华府邸,府中上上下下有近百个仆人,马厩里有八匹好马,衣食起居无一不精,幽国上下绝大多数的贵族都过得没有他好。

当然,作为幽王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本来想要讨好他的人就像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看到这些倨傲的贵族在他这个妓女所生、商人养大的人面前低头讨好,荆玉山心中委实快意。

他喝美酒、骑宝马、着锦衣、宴宾客,这些年辗转好几个国家献策,无论到了哪里都是座上宾,尤其是在幽国和庆国,也因此,被很多人渐渐遗忘了他的起点是昭国的文书小官。

毕竟,比起昭国所给予他的些许利益来说,他从幽庆二国中得到的多得太多,甚至有一些小国的国君都比昭太子更舍得。

而荆玉山这个人的品行也随着他的名气越来越大,为天下人所知。

谁都知道他是个自私自利的策士,他没有忠心,没有仁义,没有家国情怀,只要你给他金银,他就能为你办事。

——他也永远能够办成。

他似乎随他的养父,依然是个精明厉害的商人。

只是这次被他放在天秤上衡量的并不是货品与钱财,而是国家与权力。

不少文人对他多有鄙夷,觉得他不过是个走狗之辈,他自己本人也并不避讳这一点,从不以品性高尚而自居。

这几年幽王的性格愈发地狭隘阴鸷、猜忌多疑,甚至有一天发疯似的一口气杀了五个儿子,连几位最有权势的王子在幽王的面前都不敢大声喘气,唯恐忽然惹了幽王的不快而招致杀身之祸。

有一日。

荆玉山在向幽王述职时,幽王冷不丁地说:“你可真是个不讲信义、反复无常的小人啊,我怎么会用了你这么久呢?

“你不守孝道,没有诚信,更无真心,不过从我身上吸血罢了。”

天知道,一刻之前,幽王还与他相谈甚欢,这会儿却忽然变了脸色。

王权就如同悬在荆玉山头顶上的利剑,而这句话则是轻轻地割了一下系着利剑的绳子,也许在下一息,荆玉山就会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其他在场的臣子都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唯有荆玉山本人还算是镇定自若,尽管神情也有些变化,但这种恰到好处的敬畏是让幽王很受用的。

他俯身跪拜:“诚如国君所言,荆玉山是个出身低贱的小人,我唯利是图,不讲信义。但是,王上正需要我这种小人。

“叔齐忠君爱国,亡国之后,不肯食周之粟米,在首阳山上被饿死;尾生为了不违背约定,宁愿被淹死了也不离开。他们倒是很讲信义,品德高尚,但是幽王您能用他们来治国吗?他们难道能用他们愚蠢的信义在国策中起作用吗?”

幽王沉默了良久,遂作罢。

在诸多交好的幽国权贵之中,荆玉山与二十三王子阿错私下交往最是密切。

荆玉山冷眼看着阿错在几位兄长之间周旋,在父王面前小意逢迎,已经掌握了内宫的不少权力。即便是这样,与争夺王位的力量比起来,阿错王子还是太过微弱了,先前他的五位兄长一夜之间惨死宫中也有他的手笔,尸体也是他负责处理的。

幽王更多地将这个漂亮的小儿子当作是一个用得顺手的下属,而不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骨肉。

阿错王子究竟在想什么呢?荆玉山有时也会思考这个问题,其实在他心底有个甚是荒唐的猜测,只是无法验证。

这天是夏末的一个日子。

空气潮湿黏腻,闷热苦燥,天空上密布着铅灰色的厚重云朵,看上去极沉,像是随时都会砸落下来。

荆玉山乘坐一辆四匹马拉的马车,来到了幽国宫门口。

负责检查进宫求见之人的总管正是王子阿错。

按照这两年幽王新定的规矩,荆玉山在房间里脱掉了所有的衣服,被上上下下地检查有没有携带兵器,甚至连口中、谷道也要仔细检查一番,确认他没有携带任何危险武器之后,才被允许穿上检查过的衣服。

这还是因为荆玉山是个红人,他能有个遮风避雨的房间来宽衣解带进行检查,算是个特权。而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被剥光,给他留了几分颜面。

对于阿错来说,也是例行公事了。

第一次被这样检查的时候,荆玉山相当不自在,次数多了以后……好吧,还是不能算习惯。

这样被当成牛羊猪狗一样的事情,他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习惯的。

荆玉山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对站在一旁的王子阿错说:“有劳王子了。”

阿错走到他面前,为他拍拂了一下衣襟上莫须有的尘埃,荆玉山问:“大王身体可还好。”

阿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轻声地说:“活不过三日了。”

尽管心中早就有所预料,但是当这个时刻真的要来临时,荆玉山还是心情复杂,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期待。

离去之前,荆玉山不知为何,福至心灵一般,回头看了王子阿错一眼。

褪去了他们初见时的少年青涩,阿错的身姿变得挺拔颀长,他站在屋子的角落,一道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光落在他身上,却显得寒气森森。

半路上。

荆玉山遇见了幽王的继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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