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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世出的郑丑思索良久,答应了。

快至公府侧门时?,郑丑将一瓶药给了过去,嘱咐道:“要?尽快服用,大致两个时?辰就能好过来。”

卫陵接过收拢在袖里。

“多谢。”

想要?骗过父亲,谈何容易,可?不是光骗说几句话就管用的。

郑丑又说:“你如今少头疼了,我这两日把方子改过,重新制药,到时?你自?己来取。”

卫陵很理解郑丑不谓权势的脾性,前世便是。他的头疾也是用过郑丑的药后?才能缓解。

他点?头道:“再过些日子,我父亲应当?就会让你为他主治病情。”

郑丑应过。

到侧门处登上公府的马车,听卫三爷对?车夫吩咐路上慢行。

他生来一副奇丑的残缺容貌,见过太多人,也领略过太多厌弃鄙夷。

便为了出人头地,凭借天赋学得?一手医术,想要?效劳朝廷,却?十?七年前去太医院应考,被那些头戴乌纱帽的院判御医嫌恶,最后?被赶走,又被路过的哪家权贵小姐耻笑取乐。

这卫三爷不是一般人,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真正可?以长生的丹药,生老病死本是常态,只是想要?求证罢了。

除此之?外,为这般态度,郑丑也愿意为其做事。

*

一路慢步回去书房,卫陵望着园中?的葱茏松柏,想起方才大哥与卫度说及内阁重组。

内阁原本有五人,但其中?两人,一人去岁年末因病,以通政司左参议致仕,一人则是回乡丁忧三年。现只有三人,皇帝想再加一人,翰林院学士姜复和刑部尚书卢冰壶都在考虑范畴内。

虽卢冰壶曾是太子老师,但性情耿直,为官多年,从来实话实说,办事得?利,甚至曾就一事弹劾过太子。

至于姜复,则是他也算有能力,同时?贿赂了司礼监掌印太监。

而前世的这时?候,正出了那起外室祸端,卢冰壶被卷入进去,最后?被贬谪出京,而姜复进入内阁。

其中?姜复不动点?手脚,卫陵都不信。

至于次辅孔光维,老奸巨猾,是首辅的门生,却?想干下?首辅,自?己上位。

当?时?太子势强,因此与卫家结亲,后?外室之?祸不受控,孔光维怕是明?白皇帝想要?扳倒卫家,再不脱身,就要?殃及孔家,迅速表明?态度,让女儿和离,又上折弹劾起卫度。

能在朝廷混的风生水起,谁不是聪明?人?

但这世没有那起外室之?祸,孔采芙为与沈鹤之?事而不露声,和平脱离卫家。皇帝暂拿不到卫家的把柄为难,孔光维仍站太子阵营弹劾温家,姜复也陷害不了卢冰壶。

这世的内阁人选,得?看是卢冰壶,还是姜复了。

若还是姜复,当?前六皇子封王就藩的阵势愈演愈烈,少不得?皇帝把他当?刀使。

卫陵眸色微暗。

算算日子,又想到四个月后?的狄羌政权更迭完成,成为新汗王的阿托泰吉会领兵南下?。

照父亲如今的身体,不必如前世往北疆抗敌,更需在京城修养身体,卫家也要?其坐镇,与前世不同的局势,就卫度一人在,他不能放心?。

而他也需借助战争夺势,当?前手里没半点?实权,被辖制地处处受限。

……

但父亲的那些固疾,最久七年可?活,两年后?全然失明?。郑丑的断言不会有假。

有些事情,即便重生,也毫无改变的余地。

他闭了闭眼。

天上乌云被晚风吹远些,洒落皎洁月光下?来。

*

端午的第四日晚。

窗棂发出“嗵”的一声,伴随“曦珠,曦珠”的轻声。

他又来找她了。

曦珠睡得?有些迷糊,揉把惺忪的眼,从床上爬起来,掀开缥碧色的幔帐坐了下?,才站起身,拢紧衣裳,趿鞋过去。

开窗后?,他撑身跃跳进来,闪进一袭沧浪色织缎袍摆,接着将漏进一刹的月光,又给关在外头。

他忙地拉着她的手到榻边,从衣襟里掏出一纸油包的什?么,放到桌上打开来,是一包糕饼,外皮淡青,层叠油润的酥皮碎了些,还撒了干桂花。

“快尝尝好吃吗?信春堂今日才出的新糕点?,用艾草做的。”

都等不及她拿,卫陵已经先拣起一块,送来她唇边。

“我吃过觉得?好吃,带来给你,还有热气?,凉了就不好吃了。”

一副急哄哄的样子,曦珠原想说自?己都洗漱好的,夜里也不吃东西,但见他凑过来的脸上,满是喜悦,又被碰到唇,就张开口咬住了,再抬手,从他的手里接过。

她兜着另一只手接碎落的渣,垂着浓密的睫毛,腮颊一鼓一鼓的。

被他盯着吃东西,些许不适,偏过身子,只想赶紧吃完。

卫陵看着就笑起来。

“慢些,我不抢你的。”

他倒了杯茶递过去。

曦珠恰吃完最后?一口,没接茶,手心?还有酥皮渣子,唇上怕也沾了些,想找帕子来擦。

却?在他坐的榻后?枕边放着。

“帕子,你拿给我,就你坐的后?边。”

卫陵将茶放下?,回身将一方白丝帕找出,送来给她。

乱糟糟的一团忙活,曦珠终是擦了嘴和手,收拾好自?己,而后?将包着碎渣的帕子放到桌上。

卫陵光是看她吃东西,就觉得?高兴。

“不吃了?”

曦珠瞪他一眼,“都夜里了,吃多睡不着。”

卫陵略歪头看她,扬眉道:“瞧着还长了些肉,没胡思乱想,吃不好睡不好就成。”

“好吃吗?”

曦珠到底嗯了声,微偏开脸,问道:“你怎么来了?”

他坐在榻上,看着她躲开的目光笑。

“我再不来,怕你胡想我是不是看中?了谁家的姑娘,要?去做谁家的女婿了?”

“你想去就去。”

“我真去了,你不得?难过,背着我偷偷抹眼泪,我的心?可?都要?碎了。”

好些日没见面,越加不正经起来。

曦珠懒得?理他了,要?去另边坐。

卫陵一伸长手臂,就揽过她的腰,将她拖到怀里,摔坐在他的腿上。

曦珠去推他的肩膀,却?被抱地动弹不得?,踢他,又被曲膝抵住。

“放开,我自?己坐。”

声还得?压地小,担忧旁边屋睡着的蓉娘或是其他丫鬟听见动静。

卫陵不放,掌住她的细腰,笑哼道:“好久没见了,我就抱一抱你,不做别的。没你答应,你也还没嫁给我,我哪儿敢。”

曦珠真是怕了他,外边就算了,这是在公府,什?么话都敢说。

佯怒道:“你再乱说话,现就出去。”

卫陵跟她闹两句,这才收敛了捉弄,神情认真道:“别动了,有正经事与你说。”

曦珠挣不脱他,再见他这般,只得?罢了。

“什?么事?”

卫陵见她安静下?来,便说道:“明?日起我就不去神枢营上职了。”

曦珠讶然道:“为什?么?”

方问出就明?白过来卫陵不好再去,只好改口说:“是陆桓……陆大人他会为难你?”

他今晚来找她,想必是与陆家的那桩亲事解决了。

昨日,她还听卫虞说陆家人都快被三哥气?倒,那个叫白梦茹的姑娘哭地很伤心?可?怜。

“叫什?么陆大人,就叫陆桓,这儿就我们两个,我还直呼他陆老头呢。再说了,他竟敢谋我的婚事,差些拆散咱们,用不着客气?。”

卫陵捏了下?她腮侧的软肉。

曦珠拍开他的手,愤声:“别捏。”

“你别总是打岔,成不成?”

卫陵收回手放到膝上,继续道:“陆桓这一两年就会从提督内臣的职位退下?,赶着这年要?给自?己谋划,他两个儿子都平平,只二女婿有些本事,便是那白梦茹的爹。哦,去年卫度那个外室的爹被论罪判刑后?,淮安知府空出来,就是白梦茹的爹去填的差事。仗着与我爹的一些交情,都已要?了一个职,这回要?与卫家联亲,是想着以后?再帮他们陆家升官。”

闻言,曦珠才知道其中?纠葛。

她也早清楚卫陵的婚事,并非他一人能做主,两姓缔约,其中?掺杂了太多的利益往来。

而他现在却?全然不顾地,就在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与她说着这些。

是想她安心?,她心?里明?白。

曦珠垂眸看他。

他恣意的眉眼尽是不屑,“陆桓敢为难我?即使是长官,或以长辈身份,也不大敢,只是闹过这回,我怕再去神枢营,日日有冷板凳坐,我更不想去见到他的那张脸。”

“之?前进神枢营,是想着为我们的将来找个差事做,又一时?没去处,姚崇宪正在里面,有个朋友照应罢了。结果什?么都没照应到,反倒让陆桓看准了我。明?日起,我就去爹手下?做事,他直接管我,还更放心?些。”

曦珠有些吃惊。

“公爷那里?”

卫陵道:“他现下?督管的军器局。”

曦珠细眉颦蹙,问道:“你去做什?么官职,又忙些什?么?”

这个地方,前世在峡州,她就知道。不仅京城有,凡是大燕各州府都有。

分?部甲局、弓局、箭局、弦局、杂造局等,专造刀枪剑戟兵器。还有枪部,火.药枪炮一类,该当?十?多年后?,战场上会应用广泛,只是如今,不知什?么情形。

但他进那里做什?么。

卫陵嘴角微挑,却?语调沉静。

“你这样子是不是不信我的能力,我不至于连打铁都不会。”

曦珠乍听不信他,只是犹豫了下?,见他几分?郑重的神情给诧异。

“你真去打铁?”

卫陵被她的话谑笑,忍着没大声。

“去啊,哪能不去。就那点?俸禄,怕是我打一个月铁,都买不起一件像样的首饰送你,得?打两个月。”

曦珠就知他三句里只有一句正经,抿着唇不讲话。

卫陵不再逗她,看怀里披散着长发的她,轻声道:“还没定,明?日先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