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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自从上京来, 便没有享过一天的福,要吃什么要用什么,和?个乞丐一样要在你媳妇面前讨要。你也装地对我和?你哥哥侄子好得不行, 真的临了事头,却把你哥送进牢里去了!”

“是要人活生生把他打死啊!”

“二哑巴,你哥死了,我也干脆死了算了, 到地底下去给你许家的列祖列宗好好说道,你这个有出?息的子孙, 只会想着自己, 全然不顾家人的死活!吃里扒外的东西!”

一双愤怒含泪的眼,望着将要出?门, 一身绯红官袍的小叔子。

即将迎来曙光的清晨, 许府门口堵住了一群人。

吵嚷叫喊中?,随着泪水洒落的,是?那把被胖妇人拿在手里的刀,被檐上?灯笼照出?闪烁的寒光。

还?有紧攥着娘的衣摆,孩子的哭声。

朦胧的视线里,他狠狠瞪着害了他爹、满面恶毒的叔叔,见?他上?前来,装模作样地对娘道:“嫂子, 先把刀放下,有什么话我们进屋说?。”

“没什么好说?的!你要你哥死, 今日我和?寸儿?也不活了!”

却在被阻拦时,那锋利的刀刃在纷乱错杂的争抢中?, 砍中?了那半臂的绯红。

登时鲜血直涌,溅跳在了随从提着的风灯上?。

“大人!”

灯笼坠地, 火光熄灭。

几个随从小厮,在慌乱之中?,赶紧去将被惊吓傻住的妇人拿下!

“快去叫大夫!快!”

谁的大声,响彻在未明的天光中?。

……

“爹,这个变法?是?一定要做的吗?”

许澄望着坐在椅子上?,右手臂膀上?缠着纱布、脸色苍白?的父亲,不明白?地问道。

女?子也要读书明理,和?男子一样。

这是?父亲曾对她说?过的。

尽管母亲常说?能认识些字就可?以了,再学些绣花和?管家。这才是?身为一个女?子,最应该学的。

但父亲仍然阻扰,还?与母亲起了几回?争执,终让她和?弟弟一起学习那些四书五经。

她也很喜欢那些书中?的道理。

她隐约知道,父亲是?因那个变法?而不能去救伯父的。

变法?,真的很重要吗?

她看到了父亲的沉默。

在许澄的记忆里,父亲总是?忙碌,很少在家中?。

回?家常是?深更半夜,她极少见?到他。

但只要父亲有空休沐,总会抽上?半日的空暇,来检查她和?弟弟的功课,解答他们疑惑的地方。

另外的半日,父亲便待在这个地方,他自己的书房看书歇息。

从三年前开始,比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少的去陪母亲。

母亲,也不愿意和?父亲说?话。

同样是?因变法?,父亲没有救舅舅。

闷闷中?,许澄听到了父亲的回?答。

“这是?我读书做官的初衷。”

许执看着他的女?儿?,这样说?。

两个孩子里,女?儿?最为聪慧。

许澄有些愁闷地低下头,小声道:“可?是?爹,娘好久都不和?你说?话了,伯母还?拿刀伤你……外面,也有人在骂你。”

也有骂她和?弟弟的,是?那些官员的孩子。

许执沉默下来,须臾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他看着面前的一双儿?女?,和?蔼地摸摸两人的头,开口道:“快晌午了,去陪你们的母亲吃饭吧,然后去上?课,先生还?等着你们。”

他们起床后,还?不及去上?课,便听闻他受伤,担忧过来看望。

许循拉住父亲的左手,轻轻晃了晃。

眼巴巴道:“爹,和?我们一道去吃午膳吧。”

很久了,父亲没有和?他们、和?母亲一道用膳了。

但他的手被松开。

他听到父亲依旧温和?的声音。

“你们先去吧,我一会要喝药了。”

春日的晌午里,许执透过半开的窗子,望着儿?女?一同出?了门。

目光恍然,不由落在书房外的那棵丁香树上?,灿烂春光中?,已经显出?淡紫的颜色,缀了满树。

……

药是?妻子端来的。

她并没有想到自己的丈夫会大义灭亲,没有帮助他的兄长。

奇怪地,再想到自己的哥哥,似乎心里并不是?那么难受了。

她将药端到桌案上?时,看到她的丈夫,即便手臂受伤,还?在翻看那些她不懂的案子。

半点都不能停歇。

心中?涌出?心疼来。

今早的她尚且在沉睡,并不知府门的动乱。

是?丈夫派人把消息都拦截住了。

她知道,这是?为了那个不知事理的嫂子着想。

但同样的,也没有让她知道。

她醒来后,怔然得知消息,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来看他。

他一定又回?到了他的书房,一个人待在那里。

孩子回?去她那边后,告诉她,父亲并不来用膳。

她终于还?是?决定自己来了。

迎着丈夫抬头的视线,关切道:“既是?伤了手,就好好歇吧,别影响了痊愈。”

她的丈夫还?拿着那本案卷,看向热腾腾的药汤,而后道:“多谢你送药过来。”

何时起这般客气?了。

她眼中?不免酸涩,问起了正经的事:该如何处置嫂子和?侄子。

是?不能再养在家里。

“给些银钱,把人送走吧。”

她提议道。

她的丈夫说?:“我会送他们离开,你不用操心。”

他的眼睛垂下,俯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直至她忍耐不住地唤了他的字。

“微明。”

她柔软了嗓音,道:“今晚回?房睡吧,书房的榻又小又硬,不合适养伤。”

说?这句话时,她望向屏风后边,露出?的矮榻一角。

上?面叠放着整齐的被子,那只黑猫正团窝在旁边睡觉。

窗外映入两三枝的紫丁香花苞,正是?一派静谧之景。

“不用,我睡惯了的。”

她的目光倏然收回?,落向她的丈夫。

他对她温和?地说?:“我有事要忙,你先走吧。”

已是?二品的大官,上?了年纪,但他愈发儒雅,从不在家中?摆架子。

纵使要求人,也是?如此。

从认识的第一面开始,他便是?这个样子,从未见?过生气?。

她看到他又低下头,不再看她了。

“那你要记得喝药,别放凉了。”

她叮嘱道。

他低嗯了声。

于是?,她袖中?绞紧的双手松开,转过身走了出?去,跨过门槛,要离开了。

却与一个迎面而来的人,险些撞上?。

是?丈夫的随从。

“夫人。”

随从急忙跟她行礼过后,便匆匆进了书房。

门被从里关上?。

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许多事,她都不知道。

模模糊糊的字音,到底是?什么呢。

……

“大人,右侍郎派人过来说?,傅元晋在牢狱中?咳血不止,审问一概不答,说?是?要见?到您才说?。”

“另外今早前去傅府拿人时,卫将军也赶到了,和?傅元晋起了争执,两人打了一架。期间提到卫三夫人,与什么招魂有关,傅府还?死了一个道士。”

随从看了眼门外,愈发压低声。

若非那个疯妇砍了大人一刀,不至于耽搁要事。

……

廊道上?,一个穿秋香色衣裙的女?人,愣怔地眺望不远处那个高大挺拔,步履匆匆的身影。

隐隐地,传来他威厉的声音。

“你往卫家去一趟,看那边是?什么情况。”

对着身后的随从叮嘱。

他没有注意到她,便掩入了一丛夹竹桃的碧绿浓荫里。

*

如同钝刀砍伐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似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噬咬在血肉上?。

浑身的血,也像在倒流。

傅元晋猛然咳嗽一声,从肿痛不堪的喉间,呕出?一大口血。

王壁所言的招魂反噬,终于降临到了他的身上?。

眼前一阵阵的发昏,身穿囚衣的他仰靠在坚硬冰冷的墙壁上?,看着目之所及的,刑部牢狱的一切。

逼仄、阴冷、潮湿,四周弥漫着腥臭。

是?一层又一层堆累在石砖上?的血斑,甚至渗入了地缝;是?囚犯永不见?天日的压抑呐喊之中?,口鼻间的恶臭汗味;是?角落里老鼠臭虫腐烂的尸体,被反潮的水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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