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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珠在等待中,用完一顿素面?的晚膳。

灯油在阒静之中渐燃,外间又?下雨了。

他还未回府,须臾之前,一个亲卫奉命回来禀报,说他要在宫中待上七日?。

“安好,勿念。”

她?知道这短暂的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一切都是妥当?的。

前世是六皇子谋夺皇位,而这一世,似乎遵循正常的轨迹,太子不?用逼宫,便登基了。

缓吐出一口气?,面?对蓉娘的询问?:“今晚人不?回了?”

她?是瞧着,姑娘和三爷好不?容易和好。

曦珠笑了笑,道:“不?回了。”

这一晚,她?什么都没做,洗好脚就上床睡了。

半夜里,她?又?一次梦到了自己的家,以?及爹娘。

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五岁的样子,被爹爹抱在怀里,和娘亲一起?去热闹的街市玩。

无论她?要什么,爹娘都会买给她?。

她?那时最喜欢吃了,甜的酸的,吃得肚子圆滚滚,让娘亲都不?敢再给她?买吃的。

爹爹还颠了颠她?,笑地胡须乱颤。

“再多吃些,爹都快抱不?动你了。”

车水马龙中,周遭的景物皆成虚幻,只有爹娘的脸是清晰可?见的。

又?一个寻常的,过去的某个灿烂晴天。

曦珠又?一次从梦里睁开眼,缩在暖和的被褥中,茫然怔怔。

翌日?的院子里,丫鬟持帚,在清扫昨夜的落花。湿漉漉的青墙角落,堆满了被雨淋脏了的梨花。

一地扫尽,到了下晌,又?下一场小雨,树上的花便愈发荼蘼。

曦珠仍在等待。

兴许花落尽的时候,她?就可?以?回家了。

卫陵答应过她?的,等太子登基后,卫家彻底无恙,她?就能回去津州。

至于他说的,会陪她?……一起?回去。

她?不?知该如何全?然原谅他之前的欺骗。

至少不?是现?在。

尽管这段时日?,他被困公府的琐事,总是疲困乏累,又?用那委屈的模样来对付她?。

她?不?是不?知道,却还是对他心?软。

她?想着,等公府的事了结,再来真正计较他们之间的事。

虽是这样打算,但曦珠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收拾离京时,带走的东西了。

必须得做些什么似的,打发这漫长的等待。

窗外的丧钟不?绝,是喧嚷扰人的。

雨天无事可?做,青坠和蓉娘皆在自己的屋里做针线。

她?从床上爬起?来,步伐不?免着急。

甚至踉跄了下,但很快站稳。朝墙边立柜旁,几个摞堆的浅黄雕花箱笼走去。

打开最上面?的箱子,里面?装的是一些夏冬的裙子棉袄。春日?穿的鲜亮衣裳,都于早春时被翻拣出来,折在衣柜中。

下面?的箱子里,则是鞋子被罩等杂物。

曦珠俯身,先是收拾衣裳。

应该是等不?到这年的冬天,卫远定?能回来,她?就可?以?离京了。

兴许会是秋天。

更早些,就在夏日?。

或许是七月、六月,也许就在即将迎来的五月……

躬弯的脊背微滞,垂低的长睫之下,一双眼望着手里的宝蓝掐花皮袄。

可?她?也明?白,峡州那地凶险,海寇并不?好战胜,否则卫朝不?会受那么多伤。

就连傅元晋每次回来,身上或多或少,也带着斑驳的血痕。

海寇与狄羌相比,究竟是哪个更凶残些。

她?不?知,也不?想得知。

有些出神地想起?那段黑暗的归途,背着她?的人,说过的话了。

如今的卫朝,应当?在傅元晋以?养寇自重被定?罪后,接手了峡州,不?知现?在如何。

但阴阳相隔,两世交错,各人有各自的路要走。

她?能做的,已经都做了。

一箱的衣收好,扣上铜锁。

曦珠直起?身,反手轻捶酸胀的腰,而后依在柜门边,四处瞻望屋子。

想着除去从津州带来的衣服,还有哪些东西该装起?来。

似乎极少,自从住进破空苑,很多东西都是卫陵添置的。每一件器皿,每一个家具,都问?询过她?的意思,才?会安置下来。

便连柜中的衣裙,妆台上的首饰,多是他买给她?。

那些,她?没有打算收拾。

从津州来京的路途遥远,她?带来的多是金银,装成一箱箱的,存放在公府的库房。

至于剩下的,不?过些衣物和喜爱之物罢了,免得路途搬运劳累。

更是因镇国公府毕竟不?是家中,可?以?任由她?装扮。

她?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

待孝期过后,年满及笄,镇国公夫人:她?那个从未谋面?的姨母会为她?挑选一个适宜的男人,她?只要出嫁了,就可?以?有一个后半生的家。

那年来京的颠簸水路上,她?为了这个虚无缥缈的今后,哭到伤心?欲绝。

好似真的很难过,在风雨飘摇的水上,难过到迫切地想有一个可?以?倚靠的人。

曦珠无声笑了下。

可?原来,她?还是有另一条路可?以?走的。

倘若那时年仅十四的她?,能够懂得多些,知道那条归家的路。

但又?能苛责得了什么,那时的她?还太小。

外厅忽然传来青坠的唤声:“夫人,晚膳送来了。”

她?没有再多想,走了出去。

东西一天是收不?好的,当?时从春月庭搬到破空苑,他帮着她?整理?,还用了三四日?的时间。

不?愿在事情未定?前,让蓉娘多想。

她?得自己收拾。

一天天地,慢慢装进箱笼,总有装完的那一天。

至于带来的那些金银,离开时她?也要全?部带走。

在卫陵入宫未归的第七日?,外头的丧钟终于停了。

曦珠也差不?离收好了自己的东西。

只余现?下尚用的,还摆在屋子里。

她?推挪着那几个沉重的箱笼很吃力,也有些轻快地笑。

抬袖抹去额上的汗,想:这样的重,若是换成前世的那副身体,必然能搬动。

捏了捏手臂上细腻的肉,精细养着的,哪里能比得上。

箱笼多了,颜色又?一致。

怕自己记错,想着该写上字条贴着,以?后才?不?会弄错。

曦珠走出了内室,往卫陵的书案而去。

他七日?未归,案上的摆设,仍是那一晚他离去前的凌乱样子。

他呢,讲究干净,却并不?爱整齐。

未成婚前进到这屋,满眼是紊乱,这里一堆,那里一堆。

她?疑惑问?他:“你怎么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不?假思索地挑眉反问?:“我自己的东西,还能找不?到?”

但在她?搬进来后,他也井然有序地收弄东西,不?会再随手丢扔。

她?原本还想说他,他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想来那时候,他在她?面?前,早将装模作?样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

只是他常用的书案,仍是一贯的作?风。

这两月以?来,她?也未像之前,会为他收拾桌面?了。

曦珠眼眸微弯,坐到太师椅上,要将案上的那本摊开的账合上,放到一边。

惯常对数目敏锐的眼,却不?由落在那微微泛黄的纸张上。

微风从窗外吹进来,催促她?移动手指。

于是,她?一页页地看了下去,指节却在发抖,抖到最后,近乎痉挛起?来。

让她?头晕地快要瘫软在地,扶着案沿,咬紧牙关,才?没有倒落下去。

她?怀疑他还隐瞒了其他事,一阵翻箱倒柜,但没有再找到了。

天色阴沉,乌云遍布整个高空。

雨丝淋漓地飘落,越墙而过的园子里,升起?了一层朦胧的雨雾。

蓉娘进来,见屋中昏暗,过来点灯。

“天黑成这样,怎么不?点灯?”

但灯点亮了,却见姑娘坐在榻边,目光呆滞地发愣,仿若失了魂魄。

她?一惊,忙过去问?道:“又?在想什么呢?和我说说。”

如何说呢?

曦珠缓缓吐出一口气?,嗓子微哑道:“让我一个人坐会吧。”

“饭菜送来了,都热着呢,快去吃吧。”

心?口的绵痛传来,她?尽力平和地说:“我等他回来。”

这七日?三爷都在宫中,今日?回府,也不?定?何时,哪里能等。

蓉娘再劝两句。

“若是饿了就吃饭,可?别饿出病了。”

这番关切,令曦珠不?忍眼眶泛热,轻轻地点头:“我知道,您先去吃饭吧。”

蓉娘劝说不?动,离去前,只见一旁的炕桌上,隐约有一本什么,还有一张单薄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