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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闭上?眼,泪花隐隐在眼眶涌动。

她的孩子,不能与旁人一般得到父亲独一无二的眷恋,即便她诞下长子,也不是?他的嫡长子,往后要?面临嫡子的猜忌,一枚玉玺不过是?将章佩佩送出皇宫,太子之位就可?能断送了孩儿的性命。

抵触就在这个时候绵绵不绝往上?涌。

凤宁垂下眸一时不知该怎么回?他,双手胡乱绞着,有些无措。

裴浚看出她神色里?的瑟缩,重重将她搂入怀里?,

“不怕凤宁,你要?相信朕,朕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和孩子。”

凤宁依着他胸膛,在心?里?嗤了一声。

前段时日?译注《左传》,史书?上?天?家父子残杀之事还少吗?

届时不仅是?她,恐怕连孩子也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

凤宁细软的双臂慢慢圈住他,潮热的掌心?一点点在他宽阔的背脊描绘。

这么一具活生生的身子呀,他为什么就是?冷血无情的天?子呢。

凤宁在他怀里?崩溃大哭。

裴浚不喜欢听李凤宁哭,听得他莫名心?慌,柔软的舌渡过去,堵住了她的哭腔,从御书?房至内殿的路走了许久,忽明忽暗的光影交织在他面颊,像是?要?吞噬她心?灵的暗兽,一点点剥去她的外壳,往她心?房撞击。

这一夜他要?得格外凶。

他心?绪沉沉,存了心?要?弄她。

凤宁避开他咄咄逼人的视线,偏转过眸。

他越看她,她越捂住脸。

捂住脸也没用。

身子比心?要?诚实,快到的时候,那一瞬的哆嗦能要?他的命。

明明快活,她却?死咬贝齿,不肯给出一点回?应。

裴浚忽然觉得没意思,抽身离开,进了浴室。

凤宁看着凌乱的御塌,欢愉过后的旖旎汗湿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木檀香,混杂在一处,充滞着狭小的空间。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狼狈地裹住衣裳,悄然离开。

这一夜不欢而散。

裴浚耐心?告罄,决心?不再?哄李凤宁,给她时间自己想明白。

出乎他意料,次日?李凤宁便出现在他跟前。

柔柔软软的一张脸陷在晚霞的光晕里?,他刚从乾清宫回?来,她似乎在养心?门前等了许久,穿着那身水红的裙衫,眉梢光艳动人,那双杏眼直勾勾望着他,宛如一眶动荡的春水,就这么化去昨晚心?底那抹不快。

裴浚发现李凤宁现在很能轻而易举左右他的心?绪,

无妨,他甘之如饴。

“陛下...”凤宁双手合在腹前,娴柔与他施礼。

见她示好,裴浚也没有端着架子,日?头尚在养心?门的门廊打?着,热浪未退,他温声问,“怎么不在殿内等朕?”

凤宁往他身前靠近一步,红唇抿了又抿,带着几分委屈的腔调,

“陛下,臣女昨夜做了个梦,梦到我娘亲了...”

裴浚知道她娘亲早逝,想起面前的女孩身世坎坷,孤苦无依,裴浚心?里?又软了几分,他还得多几分耐心?给她才?行,他抬手握住她交错的纤指,问,“然后呢。”

凤宁说,“我明日?想出宫祭拜她,可?以吗?”

这没什么不可?以的。

裴浚欣然应允,“朕吩咐吴嬷嬷随你去。”

凤宁没有拒绝,他太过聪明锐利,过于反常,只会?叫他起疑。

凤宁腼腆地道好。

裴浚见那身玫瑰刺总算捋顺了,心?里?舒坦不少,牵着她进了养心?殿,

“陪朕用晚膳。”

凤宁没有拒绝。

这一夜他们极尽缠绵,裴浚将昨夜未曾宣泄的火给倾空,凤宁也十?分配合。

身体的亲密穿凿让凤宁有一瞬的失神,想要?拥有,却?不敢拥有,不得不退缩,到决定退出。

这短短一瞬,让她有一种阅尽千帆的苍茫。

这一夜裴浚留她在养心?殿过夜。

翌日?清晨,裴浚去早朝,临走时嘱咐凤宁,

“早些回?宫。”

凤宁亲自给他系上?腰封,目送他出殿,随后换了一身常服,跟随吴嬷嬷往东华门走。

马车直抵城郊万春园,这一带是?城中富庶人家的墓地,论理母亲该安葬在李府的墓园,但娘亲临终前留下遗愿,想单独立墓,永宁侯老夫人如她所愿,将她安置在此。

母亲年轻曾是?一秀才?之女,却?因过于貌美被当地县令所觊觎,最后为路过的李巍所救,被迫委身于他,凤宁记得少时娘亲提过,若是?有得选,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她临终不肯入李家墓园,大抵是?不满意自己妾室的身份。

凤宁将早准备好的瓜果点心?,祭于母亲墓前。

吴嬷嬷及侍卫远远候着,不曾打?搅。

凤宁随意地坐在墓前,举起酒盏与母亲唠嗑。

她告诉娘亲她入宫做了女官,她译注了几册书?,第一册 书?已被使臣捎去西域,第二册快要?印出来了,喋喋不休,细数这一年的见闻。

她眉梢是?温软的,嗓音如珠玉落盘,有一份小泉叮咚的愉悦,

她甚至还告诉母亲,

“凤儿遇见了一人,他生得可?好看了,女儿这条命便是?他救的,不仅如此,在我生辰宴上?,他还嘱咐全城的烟火商给我放烟花哩,娘,您一定没见过那么美的烟花吧,一朵朵跟伞似的撑在整座皇城的上?空....您说,女儿是?不是?很幸运。”

她感恩每一份相遇,她不擅长记恨。

记恨是?往自个儿心?里?安一颗毒药,让人生越嚼越苦。

她会?记住所有人给她的美好,包括裴浚。

吴嬷嬷远远地瞟一眼,就看到凤宁对着墓葬比划那一朵朵盛放的烟火。

她从未想过在权利倾轧的紫禁城能看到这么美好的姑娘,少爷何其幸运,能遇见她。

墓园山清水秀,风光怡人。

凤宁絮絮叨叨大半日?,终于在太阳偏西时打?道回?程,马车路过城隍庙一带,凤宁忽然叫停,

“嬷嬷,我想去铺子里?买几册书?,买几沓宣纸。”

吴嬷嬷没有拒绝的余地。

时辰不早,已是?下午申时末,吴嬷嬷等人跟着她在墓园没吃上?几口吃的,到了城隍庙,凤宁舍银子让她老人家在对面的茶铺用些点心?。

“我挑书?费时辰,嬷嬷担待些,稍候片刻吧。”

吴嬷嬷心?细,嘱咐侍卫排查一遍,确认铺子里?无可?疑人员,方让凤宁进去。

她老人家上?了些年纪,着实折腾不动,便道,“那奴婢在这里?歇一歇,您快去快回?。”

四名侍卫闪身至屋梁,各人驻守一方,确保凤宁安全。

凤宁进了书?铺,飞快挑了两盒湖笔,一沓宣纸并?笔洗一类,待要?结账时,凤宁忽然捂了捂肚子,“哎哟,我要?去一趟恭房,掌柜的,恭房在哪里?。”

吴嬷嬷是?个谨慎的,只匆匆塞了块糕点入嘴,便跟了过来,凤宁立即将银子舍与她,让她帮忙结账看东西,自个儿由小女使领着往恭房去。

书?铺后面是?个四合院,恭房就在最北面一排屋子的末端,这里?前后左右所有的商铺,均联通这个院子,平日?用膳歇息出恭也均在此,抵达恭房附近,凤宁轻轻塞了一锭银子给小女使,“你且在这帮我打?掩护,我去一趟隔壁铺子便回?。”

这位小女使认得凤宁,凤宁也认得她,今年元宵节凤宁跟随章佩佩游玩此地,到过这一家铺子,凤宁的模样实在叫人过目不忘,所以进店时,小女使一眼认出,热情地给她打?了招呼。

小女使笑着道,“姐姐放心?去,我替您看着。”

二人一道入内,交换了外衫,片刻凤宁悄悄从恭房出来,沿着后面的小门进了隔壁的药铺。

兴许是?命中注定吧,那一回?凤宁游玩城隍庙,也在这里?出过恭,别看书?铺与药铺在不同?的街道,内里?实则相连。凤宁从夹道进了药铺,往前是?正?堂,正?堂毗邻楼梯处有一间雅室,一位老郎中坐在里?面写医案,嘴里?还哼着京剧的腔调,十?分悠闲,正?沉醉着,忽然一张面额十?两的银票搁在他面前。

老郎中愣了下,目光一步步上?移,落至一貌美的少女身上?。

凤宁不敢迟疑,坐下来开门见山道,“老伯伯,还请您帮个忙,我需要?一盒避子丸,若是?您愿意,给我一个方子也成,您出价钱,我买下。”

老郎中狐疑地看着她,没有立即接话,他慢腾腾合上?医案,静静瞟了凤宁一眼。

城隍庙毗邻西市,西市那一带有几条有名的勾栏酒巷,时不时有姑娘或者老妈子来铺子里?买避子丸,所以凤宁这话一落,老郎中便知端地。

只是?面前这女子气质出众,实在不像是?风尘女子,莫不是?着了什么坏男人的道?还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从医数十?年,什么阵仗没见过,老郎中秉持着不胡乱打?听的宗旨,立即起身去了前面,不多时便拿了一盒避子丸回?来。

“这里?头有避子丸十?枚,一月服用一颗即可?,至于方子,很抱歉,本店不外传。”

除此之外,老郎中还还了凤宁五两银子,也就是?说这盒避子丸只需五两银子。

凤宁没有半分迟疑,当即打?开盒子,拾起其中一颗黑啾啾的药丸,往嘴里?一塞,味道极其难闻,凤宁费了些功夫,将之咽下,盒子也不要?了,药丸用帕子包好,冲老伯笑了笑,立即转身离开。

汗从额尖密密麻麻滚落。

眼眶不知被什么灼伤,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服用避子丸,是?天?家大忌,但凤宁就做了。

过去她羡慕旁人有爹娘疼爱,有相亲相爱的兄弟姐妹,而这一刻她忽然很庆幸,庆幸她一无所有,如此,她可?以无牵无挂。

将避子丸塞入内兜,迎着吴嬷嬷温和的笑,凤宁登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