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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要务非康家堡堡主莫属,堡主如今心力不继,论本事?也远不及乌先?生,况且他夷语并不算流利,非要乌先?生抗下这桩事?。

乌先?生没有推脱的余地,这无论是对康家堡,还是对边境诸国来说都是互惠共赢的好事?。

但离开之前,他径直来到?客栈。

裴浚显然料到?他会来,悠闲地靠在?窗下的圈椅,指骨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敲在?桌案,与他开门?见山,

“朕相信乌先?生会闯出一番事?业来,朕可以予以支持,只是你与凤宁不合适。”

乌先?生不请自坐,也是十分清朗的姿态,含笑?道,

“陛下,您不必浪费功夫在?我身上,乌某生死不惧。”

他语气极其清淡,却很有力量,“我与凤宁之间,是师徒之情?,她心思纯净,我也没打算越雷池一步,在?康家堡的簿册上,她身份是我的关门?弟子,她这辈子最信赖的人是我,我任何时候都不会破坏这一份信任。”

“她愿意嫁给谁,全由她做主。”

“若是她不想嫁给谁,我也会不遗余力帮她摆脱,即便那个人是一国之君。”

“即便朕荡平康家堡?”裴浚慢悠悠截住他的话?。

乌先?生深眯了眼,沉默片刻,唇角微微展平,“陛下,乌某曾亲自血洗康家堡,这些人都不足以动摇乌某的决心,您若是想逼着乌某离开,让凤宁毫无倚仗之力,那您就大错特错,乌某就算死也不会叫凤宁受委屈。”

裴浚忽然冷笑?出声,“先?生多虑了,让你死,不就是便宜你了吗?凤宁还不得恨朕一辈子。”

他忽然肃然而坐,一派如沐春风的姿态,“知道朕为什么举办这个商贸会吗?朕是为了感激先?生对凤宁的照拂之恩。先?生经历这次商贸会,一定名扬天下。”

乌先?生脸色一黑。

裴浚不愧是拿捏人心的好手,懂得如何往人心窝子戳,这句话?无疑是将乌先?生与凤宁那段情?谊,用利益买断。

气人他除了输给过李凤宁,没输过别人。

乌先?生带走李凤宁,这始终触了他的逆鳞,他岂能叫乌先?生好过。

乌先?生着实被?他最后一句话?气得不轻,冷冷拂袖离去了。

又?是几日过去,凤宁在?京城那些衣物与书册还真?给送到?了府邸,这里?头?自然包括那两件娇贵的皮子,西北冬日寒冷,裴浚想着这两件皮子正好派上用场。

更重要的是那么多写满了注解的书册。

凤宁看着那三大车子东西,心情?五味陈杂。

她并不知道,这些东西早在?裴浚离京那日便动身了,因着路途遥远,耗了一月功夫方?抵达康家堡。

对于凤宁来说是弥足珍贵的。

还有更头?疼的事?,裴浚在?学堂对面开了一间铺子,专卖笔墨纸砚与凤宁翻译的那一套儒学典籍。寻常人买就按市价,倘若是三语学堂的学生,那就以低于市面七成的价格出售,这简直跟白捡一样。

小镇的孩子们闻讯纷纷来购买,消息传开,东西一抢而空,学堂的孩子几乎人手一套典籍,笔墨也屯了不少?,不仅如此,原先?还在?观望的商贾,立即将府上的孩子送来学堂就学。

凤宁看着兴致勃勃与她报喜的孩子们,抚了抚眉心,无语凝噎。

她抱着两件皮子登门?来寻裴浚。

裴浚看着被?逼现身的凤宁,心情?不错,指了指对面,让她落座,甚至主动给她斟茶,见她额尖布满细汗,又?亲自将桌案的冰鉴轻轻往她跟前一推。

凤宁虎着脸将东西搁在?他面前,“这皮子还给您。”

裴浚眸光倏忽一沉,脸色微微发紧,却还是忍着没动怒,“朕赏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更何况你在?京城已收下,如今怎么又?退回来?凤宁,你不能出尔反尔。”

“我就出尔反尔了。”凤宁蛮横地说。

现在?掌握主动权的那个人是她。

裴浚一颗心哪怕被?她碾压碎,也拿她没辙,

“你要怎样才肯收下?西北严寒,你过冬难道不买皮子?这样,你就当从我手里?买好了,一百两一件,你给我两百两。”

裴浚眉尖都气出青气来了,还是一而再再而三让步。

凤宁坚持不要,又?将自己的匣子抱出来,搁在?他面前,“我的那些行装,您帮我运过来耗费多少?,我全部算银子给您。”

真?是不想跟他有一点瓜葛。

“还有那间铺子,您真?的要开下去吗?”凤宁不胜其扰。

裴浚蹙眉,身子紧绷如石,漆黑的目光深深凝住她,“朕能怎么办呢,除了用这样的法子缠着你,朕别无他法。”

第一次说出这种近乎羞耻的话?,裴浚明显不太适应,却还是保持一贯的沉稳与利落。

凤宁眼睫轻眨,躲开他灼烈的视线,明明该心如止水的,不知为何还是会有一丝刺痛闪过。

商贸会之所以让康家堡来张罗是有缘故的。

康家堡手里?有一份诸国商户名录,但凡与康家堡做过生意的皆被?纪录在?档,如此召集起来也有的放矢,乌先?生要去一趟乌特,乌兰,哈撒国,凤宁怕他忙不过来,主动请缨要去蒙兀。

“蒙兀的居延城离得不远,我去一趟,赶在?开学前就能回来。”

蒙兀离大晋最近的两座城池,一个是居延城,一个便是浩特城。

浩特城离得京都近一些,而居延则毗邻大晋西都雍州,是蒙兀在?西边最重要的商贸都会。

乌先?生不放心,“你若是躲他,便跟我走。”

凤宁却拒绝了,“先?生,我不躲任何人,想自个儿闯一闯。”她不能一辈子躲在?乌先?生的羽翼下。

商贸会也是她的机会。

乌先?生任何时候都选择尊重她,思忖片刻道,

“恰好居延城往南便是大晋的关隘肃州,此两处均是商贾集散之地,我吩咐康家堡一位管事?随你过去,将帖子送至这两处,邀请他们来乌城参与商贸会。”

凤宁带着傻妞与康家堡一行侍卫,于七月十五这一日午后出发,

康家堡往东南面走是一片偌大的草原,此地是蒙兀与大晋的缓冲之地,过去这里?荒无人烟,近三年来边关稳定,这里?也会有大大小小帐篷,临水草而居,如今是夏日,康家湖下延伸出一片溪流纵贯此地,河面正值丰水期,不少?牧民在?此地放羊。

傻妞不会骑马,凤宁捎上她,二人共骑一马在?沃野纵情?奔驰。

清风不要命地往傻妞嘴里?灌,傻妞偏还张着嘴大口大口去吞,笑?得像个吃了糖的孩子,不住地手舞足蹈,凤宁一面勒着缰绳,一面抬手护住她,

“你小心些...摔下去,脑袋就磕破了。”

傻妞闻言吓得紧紧搂住她的腰身,她小时候就是摔过脑壳,祖母嘱咐她决不能再摔着了,傻妞铭记在?心。

二人跃上一片矮坡,正要停下时,凤宁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呜咽的喵叫,蓦地回过眸,火红的夕阳下,一猫骑着一匹炽艳的赤兔马,以极其迅速又?热烈的姿态朝她奔来。

“喵喵!”

那雪绒绒的一团,露出一双乌黑黑的小眼,尾巴翘得老?高,直冲蓝天,不是卷卷又?是什么?

还有小赤兔!

凤宁简直不敢相信,在?京城没能等来卷卷,竟然在?这塞外看到?了它。

离着一段距离,那只傻猫认出了它的主人,极其风骚地喵了一声,旋即纵身一跃,雪白的身子在?半空划过优美的弧度,率先?扑入凤宁的怀抱,凤宁心口被?它狠狠一撞,来不及抱住它,卷卷却用尾巴卷住了她的胳膊,小脸投入她怀里?,委屈巴巴望着她,流出两行泪。

凤宁热泪夺眶而出,心软得一塌糊涂。

“卷卷,你可想死我了...”

这边刚将卷卷搂入怀里?,那头?小赤兔又?疯狂地蹭过来,它用力挤开她的腿,试图逼着她下马,凤宁太晓得这匹马的脾性,不得不抱着卷卷跳下马,小赤兔这才高兴,围着凤宁打转转,马尾快甩出一团花来。

凤宁抱着这个,抚着那个,好半晌才缓过来。

余光,那道身影慢慢驱马过来。

裴浚行至坡下,下马缓步朝她走来。

凤宁轻轻拨弄着卷卷的毛,看得出来卷卷被?他照顾得很细致,毛发极其干净,身上没有一丝异味,比她在?延禧宫时养得还要妥帖。

他也有这样耐心的一面。

那道颀长的身影就这么矗在?她眼前,堵住了她面前刺眼的霞光,她不用抬眼,也能感受到?那无与伦比的压迫力。

在?别人的地盘,他也不知收敛。

凤宁垂着眸,没有看他,只搂着卷卷轻声问他,“往后,卷卷跟我好吗?”

裴浚眉峰不动,觑着远方?回她,

“它本是你的猫,它一直记着你,从你离宫那一日到?今日为止,它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

凤宁眼眶忽然一酸,胸口堵得慌,轻轻蹭了蹭卷卷的毛发。

这时小赤兔见凤宁抱着卷卷不放,心生妒忌,也往她胸口蹭,可巧不巧,将凤宁束胸的纱带给蹭松了,软绵绵的胸脯立即跟脱兔似的扑了出来,凤宁心生尴尬,连忙背过身去。

裴浚看了她一眼,一言未发。

凉爽的风扑面而来,凤宁胸口的束缚卸去,有一种久违的畅快。

“小赤兔也跟了我吧,多少?银子我给您。”她挂念的人和?物不多,小赤兔总是这样黏她,她不忍心弃它不管。

裴浚与她并肩而立,这一次没有回她。

她对一匹马尚且能依依不舍,唯独对他就狠得下心。

凤宁见他迟迟不吭声,也就没有再问。

一会儿没听见傻妮的动静,凤宁四处寻人,却见傻妞奇迹般地骑着那匹新买的马在?四周游荡,康家的子孙,很有骑马的天赋,傻妞有模有样学凤宁那般勒着马缰喊驾。

凤宁笑?了,走过去纠正她的姿势。

“时辰不早,咱们要寻个落脚的地儿,你先?下来,等我慢慢教?你。”

傻妞骑得正乐乎着呢,压根不听她的话?,掉转马头?就往前奔。

唬得凤宁只能翻身跨上小赤兔,往前追。

追出大约十多里?,总算将傻妞劝下来,傻妞力气太大,松缰并不及时,弄得那匹高头?大马十分不适,马蹄往后退了两步,逼得凤宁闪身避开,脚绊到?一处草堆,差点往后栽去,一只宽大的手掌推过来,稳稳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