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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宁不知裴浚是为了掩人耳目随口?诌的身份,还是别?有用意。

她没有拆穿他,低头饮了一口茶。

那妇人目光扫过二人那张脸,一个?清致明秀,一个?冷隽无双,简直是瑶池落下?的一对仙人儿,妇人越看越爱,笑盈盈道,“我就说嘛,一看就是十分登对的小夫妻,般配得很。”

裴浚心里受用,轻轻瞥了一眼凤宁,凤宁指尖捏着茶盏,好一会儿没说话。

曾几何时,他连个?贵人都舍不得给她,她身份低微,排在女官末端,十八名女官中,每一位均有官员提议为后,唯独她没有,偏生在这荒郊野外,一个?平平无奇的店家赞她与裴浚十分般配。

凤宁心里忽然涌上浓烈的委屈。

可笑又讽刺。

裴浚看出她脸色不好,心里不是滋味。

这样简朴的小客栈,自然准备不来多么精美的膳食,三人人手一碗凉面,凤宁和傻妞饿了?,一声不吭吃面,唯独裴浚看着那一碗拌酱的凉面犯愁,这荒郊野外也没能折了?那身矜贵傲骨,裴浚吃了?几口?吞不下?,就搁下?了?。

赶了?半日路有些累,凤宁很快寻掌柜的要了?两间房,裴浚见她打算跟傻妞进隔壁一间,在她身后轻声提醒,“掌柜的以为咱们是夫妻,可别?露了?馅。”

凤宁扭头?正要说什么,手中的卷卷已利索地窜到了?裴浚怀里,朝她眨巴眨眼,而?掌柜的也恰恰领着人从廊庑尽头?过来给他们送水,“少爷,少夫人,给你们送水来了?。”

凤宁无奈,狠狠瞪了?一眼被收买的卷卷,扭头?吩咐傻妞进屋歇息,自个?儿先一步跨进大的那间门?槛,裴浚等着掌柜收拾好,再兜着卷卷进去。

“不枉我养你这么久。”

卷卷得意地喵了?一声。

凤宁先进浴室沐浴更衣,裴浚这边暗卫悄悄送了?膳食来,他填了?肚子,从暗卫手中接过几封密报看过,低声吩咐道,“按计划行?事。”

暗卫领命而?去。

凤宁换了?干净衣裳出来,就看到裴浚坐在案后,轻轻抚着卷卷的背,耐心喂他吃的,闻着味儿还蛮香,

显然开了?小灶。

裴浚见她出来,往梳妆台上一指,“给你留的一盒积玉糕。”

凤宁看着那精美的食盒,觉得自己道行?还是浅了?,瞧,尊贵的皇帝陛下?怎么可能独自出行?。

“我不饿,您自个?儿吃吧。”她没好气?道。

又将搁在边上的一架木屏风往中间推了?推,将屋子隔成内外两间。

裴浚看着那架粗糙的屏风,沉默良久。

不一会换他进去沐浴,等出来时,凤宁已朝里面卧着一动不动,卷卷这会儿很狗腿地窝在了?凤宁怀里。

裴浚将外头?的桌案长几拼了?拼,又将随身携带的包袱搁做枕头?,吹了?灯,仰身躺下?。

旷野无边,星辰高阔。

院子里依稀又来了?客人,隐约有掌柜的吆喝声,夹杂着绵绵不绝的蝉鸣传来,衬得屋子里十分安静。

里间床榻没有任何动静,裴浚却知?道凤宁没有睡着。

他双手枕在脑后,兀自感受重逢后这片宁静。

都追到这来了?,没有什么尊严是放不下?的。

他就是折在她手里,愿意为她俯首。

清冽的声线就在这片宁静中慢慢掀起,

“凤宁,我承认过去我有诸多不对,在你义无反顾捧着一颗真心对我时,我没当回事,视为理所当然。”

“我承认,我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所有人伏在我脚下?仰望,也习惯发号施令,不大懂得去在意你的感受,可无论怎么说,我对你的喜爱从始至终是真的,没有掺杂一丝虚假。”

凤宁眼眶忽然生了?刺似的,疼得她几乎呼吸不过来。

他疼爱她是真的,伤害她也是真的。

总总让她卑微地不敢有任何奢望,任他予夺。

裴浚察觉到她在暗暗抽泣,立即下?了?案来,绕过屏风来到里间。

夜色里,她柔美的身形如起伏的山峦,却依旧覆着一层倔强。

“凤宁....”裴浚心疼地唤她一声,来到她身后坐下?,她离开后的无数个?日夜,他无时无刻不在懊悔,懊悔不曾好好照料过她,倾听过她,待她睡下?时替她掖一掖被角,今日看着被卷卷掀落在一旁的薄褥,裴浚轻轻捡起,往她小腹处搭了?搭。

“凤宁,再给朕一次机会。”他终于说出口?,“嫁给朕,做朕的皇后。”

做朕的皇后....

多美的字眼啊。

曾经是她乞求不来的奢望,甚至想都不敢想。

他忘了?是他亲口?无情地告诉她,让她不要痴心妄想吗?

凭什么,他想重来一次,她就应他,凭什么他想娶她时,她就乖乖受命。

难道她被逼东躲西逃,背井离乡一年半载,就是为了?让他接受她吗?

不,她还有一百多位孩子等着她教导,康家堡的商贸会还需她主持。

她李凤宁还有许多路要走?。

凤宁忽然腾的一下?坐起身,凶巴巴望着他,“恕我不能答应您。”

一句话将裴浚心里那点期望给一扫而?空。

“您不知?道我在大雪纷飞的除夕决定离开时,心有多痛,您不知?道,我在无数个?暗夜思念您时,心里有多难过,我好不容易,费尽心思用一年半载的奔走?游历,将您从我心里割舍掉,如今凭什么,您要我回去我就回去。”

“我不是没有努力过,是您拒绝了?我。”

“而?现在,我不稀罕了?,我不稀罕做您的皇后!”

泪密密麻麻聚在眼睫,盈满了?,又跟珠子似的砸下?来。

裴浚慌了?,他从来没有这般手足无措。

“凤宁....”说过的话覆水难收,裴浚懊悔不及,看着抱膝哭得撕心裂肺的凤宁,心里跟剜肉似的疼,神?色僵硬,半抬着那只胳膊,久久伸不出去,也说不出半字宽慰的话。

这一夜二人都没睡好。

凤宁决心不与他纠缠,翌日清晨醒了?,招来康管事,坚决先去居延城。

裴浚看着她快马加鞭离开,重重捏了?捏眉心。

他不是不能阻止她,也不是不能跟上去。

他不敢。

就像是一张不小心破裂的网,好不容易将之慢慢粘连起来,不敢太用力,以恐再次崩断。

点了?四名黑龙卫护送她北上,裴浚上马往东南折去肃州。

大晋北疆有九座边关重镇,而?肃州是最?西边的一个?。

此?地重兵把守,内制雍州城的祈王,外扛蒙兀,肃州总兵原是江滨的人,江滨伏诛后,杨元正立即从东北调度一名守将驻守此?地,而?肃州又是燕国公的起家之地,燕国公曾在此?地驻守达八年之久,数度击溃蒙兀,屡立军功。

所以肃州城共有三股势力,原江滨旧部,燕国公的心腹,以及朝廷新派来的总兵。这位江滨旧部名唤董寂,朝廷清算江滨时并没有清算他,一来当时正在新旧权利交接之际,董寂素有猎豹将军之名,是抵抗蒙兀的先锋,一旦除了?董寂,会给蒙兀可乘之机。二来,并未寻到他与江滨勾结的证据,不好治罪,所以朝廷为了?大局着想,一直对他予以抚慰。

朝廷争取董寂,祈王也想暗中拉拢,祈王的想法很简单,他与董寂是一条船上的蚱蜢,都是裴浚心腹大患,与其被各个?击破,还不如纵连成势,以扛朝廷。

董寂明面上哪方?都不得罪。

他并不想做反贼,反贼下?场可不好,若是裴浚这里有转圜余地,他也不想跟着祈王送死。

反之,若裴浚一心要拿他人头?,董寂势必要拼一拼。

近些年裴浚励精图治,政绩四野有目共睹,董寂心知?这位帝王非池中之物,暗生忌惮,越发想探得皇帝心思,甚至暗中联络燕国公,请燕国公做说客。

而?这一日,恰恰有人递了?信给他,说是天?子遣来密使,与他会一会面。

董寂心里十分忐忑,若带扈从随行?,他府上可是有祈王的眼线,恐被祈王知?晓,断了?后路,若只身密会,又恐对方?有诈,像擒江滨一般来擒他,来来去去好不折腾。

董寂有一位夫人,有女诸葛之称,这些年便是她在董寂身后给他出谋划策,让他在江滨死后依旧稳如泰山,被朝廷倚重。

她在关键时刻给丈夫吃了?一颗定心丸,

“将军只管去,妾身拿着您的兵符去军营,倘若半个?时辰内您不曾从那客栈出来,妾身便投了?祈王,当然,妾身并非真的投祈王,此?举意在威慑,想必对方?察觉,不敢对您轻举妄动。”

董寂觉得这个?法子不错,故而?趁着天?色暗后,乔装出门?。

董夫人也很利索地带着护卫前往城外军营,只可惜行?到城楼下?,却被黑龙卫拦了?去路,董夫人当然不肯就范,直到对方?拿出一道明黄的圣旨,方?不得不服。

董寂带了?两名贴身随从,顺利抵达约定的客栈,可事儿蹊跷了?,到了?这里,一名气?度不俗的内使又领着他上了?马车换了?个?地儿。

董寂起先不肯,后见来人细皮嫩肉,一身清贵之气?,看着像是宫里来的,不敢轻怠。

“将军放心,来了?位贵客要见您,之所以换个?地儿是担心泄密。”

董寂无法,人都到这了?,不去不行?,跟着他上车,辗转几道,竟然到了?城楼下?。

董寂望着夜色里高耸的城墙,悚然一惊,“怎么到了?这里?”

那内使面不改色撩手往上一比,

“天?子巡关,不在城楼,又在何处?董大人,陛下?宣您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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