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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墟之上,众人神色晦涩难辨。

盛终风像是一瞬间苍老数十岁,发抖着用灵瓶将还滚热的骨灰收殓。

盛必偃狼狈地屈膝跪过去,嘴唇发抖地乞求道:“兄长,兄长你救救我儿……”

盛终风抓着骨灰的指甲几乎陷入掌心中,低声呵斥道:“住口!”

盛焦那等无心无情的怪物,敢当着他的面杀了盛则怀,还怕再杀一个吗?

法不容情。

盛焦自从申天赦出来,已是真正的“堪天道”。

天道哪有感情可言?

盛必偃脸色瞬间灰白,直着的腰背颓然弯下去。

废墟上其他世家人面面相觑,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看盛终风这步棋不好使,他们也没再浪费时间,寒暄几句拂袖而去。

曲长老气得心口疼,跟在曲相仁身后,低声道:“奚绝回来中州,必定是为了报仇,我们……”

曲相仁冷冷看他一眼。

曲长老立刻闭嘴。

走出盛家,曲相仁才低声吩咐:“将横青帘、让端、酆重阳叫来曲家,说有要事相商。”

曲长老一愣,急道:“他们三家现今如日中天,哪肯过来?”

“呵。”曲相仁冷笑,“他们自然会过来,当年整个中州世家如此糟践十二相纹,如今奚绝回中州,他们哪还能睡得着觉?”

曲长老不明所以。

“去吧。”曲相仁眼神全是森寒冷意,“他们想活命,自然会过来。”

曲长老只好颔首称是。

中州世家如今有天衍灵脉的不多,虽然曲家灵脉已少了大半,终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面上依然撑着大世家的脸面。

横让酆家占据中州半壁山河,曲长老本以为他们会像之前那样对曲家置之不理,可没曾想横家、酆家竟然双双答应。

让家家主让端已闭生死关,由现在家主让尘推了此事。

曲家地下的天衍祠堂处灯火通明,曲相仁点燃香,轻轻一甩,恭恭敬敬颔首行礼,将香插在香案上。

横家、酆家,甚至连柳家人也不请自来,足有九人。

整个祠堂安静至极,只有烛火燃烧的声音。

直到曲相仁上好香,转身冷冷道:“十几年前知晓十二相纹的人不少,如今却只剩下这几位,想来六年间那些长老、大人都被奚绝杀得差不多吧?”

众人沉默不语。

这六年来,知晓奚绝相纹是什么的人接二连三殒命,但只有曲家愚蠢,才会将长老在南境花楼被杀之事宣扬得人尽皆知。

曲相仁眼神如刀道:“如今诸位还以为十二相纹是我曲家抽去的吗?”

“哦,那可见不得。”左边翘着二郎腿摆弄犀角灯的男人懒洋洋道,“人是在你獬豸宗被废的,我们哪儿知道你们曲家是不是在玩苦肉计。”

曲相仁厉声道:“横青帘!”

横青帘是上一任横家家主,他面容俊秀,懒懒笑着说:“这些年我们几家死的人也不少,但我们说过什么吗?你白日里你竟还敢拿此事挑衅奚绝,难道就不怕盛焦彻查此事?”

曲相仁:“你……”

“现在的獬豸宗已不像六年前那般乌烟瘴气,盛焦也不像你那个不成器的兄长利欲熏心,不言公道。”横青帘淡淡道,“盛焦连申天赦都敢封,若是真的查到当年事,恐怕在座各位皆会死在“堪天道”下。”

曲相仁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横青帘说完,笑吟吟看向旁边面无表情的男人:“重阳,你说呢?”

酆重阳一身森寒阴气,言简意赅:“不能让盛焦知晓。”

曲相仁深吸一口气,忍气吞声道:“奚绝要是将此事告知盛焦……”

“他不会。”横青帘笑着道,“他如果说出来,盛焦那杀神也会将他一起杀,那孩子比我们要聪明得多。”

曲相仁烦躁又恐惧:“那要如何做?”

横青帘漫不经心道:“杀了奚绝呗。”

此言一出,祠堂皆静。

祠堂烛线突然轻轻爆开,暖光微闪,将一旁烧尽一小截的香灰震得砸落到香案中。

三根香,两短一长。

***

奚将阑打了个喷嚏,差点一头撞在盛焦后背上。

中州比北境冷得多,明明夏至已过,穿着薄衫依然发冷。

盛焦长久不住盛家,只有年少时住的院落是他容身之地,雅致主室放置着辟尘犀,许久没人住也仍旧纤尘不染。

奚将阑年少时总爱来找盛焦玩,轻车熟路地溜达进去,四处看了半天,还翻了翻书案上未看完的书,笑吟吟道:“看来你许久没回来了,我还记得六年前你也在看这书。”

盛焦注视着他眼底的倦色,蹙眉道:“去休息。”

奚将阑已非修士,病骨支离比寻常凡人还不如,加上重伤未愈,脸色隐隐发白,但他像个没事人一样,随口敷衍几句,抬手将雕花窗推开。

盛焦院中种着好几棵桂树,窗一打开,浓烈桂香扑面而来。

奚将阑熟练地将手探出胡乱薅了一把桂花,坐在窗棂上轻轻舔着吃,随口问:“盛家人不能全杀了吗?”

守在外面的倦寻芳差点一个趔趄摔下去,和上沅大眼瞪小眼。

这奚绝……也太敢说了!

盛焦并未觉得冒犯,他摇头:“无罪。”

“你好唉啊。”奚将阑嫌弃地说,“闷葫芦不会吵架就算了,吃了亏连脑筋都不舍得转?你胡乱设个局让他们钻进去不就犯大罪了吗?”

盛焦:“……”

奚将阑勉强从盛焦那张棺材脸上瞧出“你确定要当着獬豸宗宗主的面说这种话?”的微妙,只好从窗棂上跳下来,拍了拍爪子:“算了,这事儿和你说不来,我睡觉去。”

看在奚将阑将盛家那群人怼得说不出话的份上,倦寻芳勉为其难地准备去给奚将阑收拾偏室。

但奚将阑却完全没打算出门,竟然背着手溜达着要进内室。

倦寻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直接叫住他:“奚绝!”

奚将阑疑惑看他。

“去偏室!”倦寻芳咬牙切齿,“宗主住处怎能让你一介犯人随意玷污?这成何体统?!”

但凡换个其他男人,倦寻芳都不会如此警惕,但奚将阑满嘴“情有独钟”“玷污清白”,已在倦大人心中种下一颗“狐狸精、死断袖”的种子。

眼见此时奚将阑竟然敢去睡宗主的床,恨不得连下一堆结界拦住他。

护住了床,就相当于护住宗主“清白”!

奚将阑每回见到倦寻芳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都乐得不行,笑嘻嘻地说:“但是你家宗主都没说什么啊。”

倦寻芳瞪他。

奚将阑吊儿郎当地问盛焦:“宗主,我能躺一躺您尊贵无比的榻吗?”

盛焦瞥他一眼,没搭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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