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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行昱心想,然后心安理得地捏着信睡着了。

翌日一早,晏行昱从七殿下宫里那熟悉的床榻上醒来,外面的雪已经落了厚厚一层。

江枫华在外面唤他:“殿下,您醒了吗?今日有策论考较,陛下也会过来,咱们要提早去的。”

晏行昱一听,慢吞吞地撑着身子起来,道:“我醒了。”

江枫华在外面这才松了一口气。

今日南书房的策论考较皇帝本来是不过去的——他被章岳一事闹得焦头烂额,整个朝堂之上连个能出主意的都没有,吵得他更烦了。

这次前来南书房,是林太傅说七殿下这段时日进步飞快,连《大学》都能看懂了,皇帝这才忍着心烦过来一趟。

晏行昱过去的时候,其他三位皇子已经规规矩矩坐在那背书,看来极其害怕皇帝。

林太傅身上的毒已被鱼息拔除,此时脸上已没了将死之色,他看了晏行昱一眼,示意他坐下。

晏行昱乖乖坐下了。

上完了早课后,皇帝下了朝就赶了过来,特意来看看自己的儿子到底进步多大。

晏行昱是个极其喜欢察言观色的人,哪怕是再隐蔽的伪装,他也能从表情神色看出点真实来,但皇帝自从见了“荆寒章”后,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来丝毫破绽。

这根本就是个宠溺儿子,挑不出丝毫毛病的好父亲。

若不是知道内情,晏行昱恐怕会被皇帝的伪装给骗过去。

皇帝伸手摸了摸晏行昱的头,笑著称赞道:“听林太傅说你有了不少长进?”

被他抚摸的地方,晏行昱只觉得浑身发麻,险些不受控制地甩手打开他的手,但他还是控制住了,笑着道:“没什么长进,只是这段时间总是和行昱一起玩,他念叨了几句我记住了而已。”

荆寒章总是往相府跑的事,整个京都城人尽皆知,若是再遮遮掩掩怕是会让皇帝起疑心,索性直接说出来,正大光明。

皇帝道:“哦?行昱?听说他的确聪明,你们能玩得来是再好不过了。”

晏行昱一笑,没说话。

两人各怀鬼胎,谁也看不出对方的伪装。

很快,林太傅布了今日的策论题目。

“整饬抚兵”

晏行昱扫了一眼,视线看向一旁慢悠悠品茶的皇帝。

这就是在变着法地让众人提出对章岳一事的解决法子。

晏行昱低头无声笑了笑,一旁的五皇子许是瞧出了这道题的意思,现在都在咬着牙微微发抖了。

晏行昱没表现出什么来,毕竟在皇帝和众人眼中,他就是个只知玩乐的草包。

他抬笔,洋洋洒洒写了一堆,全篇都是“那就抚呗”,只是在字里行间,有意无意地添加了一些仿佛是随手写下的神佛之谈。

比如魂归故里,比如落叶归根。

这篇策论瞧着根本不像是正经皇子写的正规策论,而像是胡乱宣扬佛禅之事的的野狐禅所写。

他飞快写完,落了个张牙舞爪的款,便将笔一扔,做足了荆寒章不可一世的气派。

见他写完,林太傅上前看了看,只看了两行眉头就皱了起来。

皇帝看到林太傅的眼神,挑眉道:“如何?”

林太傅将纸拿起来晃了晃,等墨迹干了才递给皇帝,如实道:“不如何,不知所谓。”

皇帝笑了笑,将纸拿到眼前细看。

林太傅本来以为皇帝看了一行就要勃然大怒,没想到他竟然仔仔细细将那片鬼画符一样的策论看完了。

看完后,皇帝将策论放下,诧异地看向晏行昱。

晏行昱有些害怕地讨饶道:“父皇,儿臣尽力了,别再罚我抄书了。”

皇帝盯着他的脸,发现那张脸上还带着点懵懂的稚气,以及生怕再被罚抄书的害怕。

皇帝看着看着,突然大笑起来,他拊掌称赞道:“不愧是朕的好儿子。”

此言一出,整个南书房的人都惊住了。

晏行昱故作不知:“父皇,您是不是气糊涂了?”

“哈哈哈。”皇帝道,“朕只是在高兴。”

他说罢,拍了拍晏行昱的肩膀,道:“寒章这次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赏,说出来,朕都应了。”

整个南书房的人满脸呆滞,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帝。

那草包到底写了什么,竟然能让皇帝这么欢喜?

林太傅也有些诧异,他又拿起那策论看了半晌,依然没瞧出个所以然来。

但晏行昱却知道,皇帝之所以会欢喜,是因为他从那神神叨叨的策论中,知晓了要如何处理章岳一事。

现在摄政王是枉死的传言传遍四境,若是想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就必须证明章岳并非是为摄政王伸冤。

能让苦等摄政王多年未果的王府家臣在千军面前,纵身跃下高墙的缘故有无数种,最好的一种便是迎接归京亡魂。

无数马革裹尸的将士生前所愿,不过战死沙场后能魂归故里,而不是被困在战场上成为孤魂野鬼。

晏行昱看到皇帝这副高兴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佯作茫然,见到皇帝要给他奖赏,像是怕他反悔似的,追问道:“那儿臣想提什么都可以?”

皇帝笑道:“君无戏言。”

晏行昱这才眯着眼睛道:“儿臣想去护国寺一趟。”

皇帝道:“护国寺?”

“是啊。”晏行昱道,“这些策论上的话,都说晏行昱总是在我耳边唠叨我才记住了,虽然不知道好在哪里,但父皇说好那肯定是好的,我昨日听闻他要去护国寺一趟,刚好儿臣想要前去为父皇供个长明灯。”

皇帝被晏行昱哄得心花怒放:“你有这份心就够了。罢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一直到年前都可以不来南书房上课了。不过若是出城,定要带好护卫。”

晏行昱道:“多谢父皇。”

皇帝又摸摸他的头,带着策论笑着离开了,也不管其他几个儿子有没有完成。

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林太傅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晏行昱丝毫没管其他人古怪的视线,淡淡道:“太傅,我是不是能下课了?”

林太傅犹豫了一下,才道:“那策论……是何意?”

晏行昱歪着头,奇怪道:“我也不懂,就随便写上了,父皇到底看出什么来了?”

林太傅:“……”

你问我?

江枫华整个人都呆了,反应过来时晏行昱已经出了南书房,他忙跟了上去:“殿下!”

晏行昱走出南书房后,微不可查松了一口气。

他本来就是打算让荆寒章也一起去护国寺,没想到竟然直接撞上了,也省得他再寻其他法子。

听到江枫华的声音,他停下步子,道:“怎么了?”

江枫华似乎有什么想问他,但又想了想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只能干巴巴道:“您要去护国寺?”

“是啊。”

江枫华试探着道:“我能随您一起去吗?”

晏行昱偏头看了他半天,就在江枫华以为自己被看出点什么来时,晏行昱突然笑了,他道:“当然。”

江枫华这才松了一口气。

晏行昱说去护国寺就去,回去让人飞快收拾了一番,打算在相府的马车出京都城时追上荆寒章。

在换衣裳时,晏行昱无意中感觉到衣襟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他皱着眉将衣襟掀开,把那东西扒拉了出来。

那是自己昨日写给荆寒章的信。

被荆寒章贴身放在了衣襟中。

晏行昱看着那皱巴巴的纸半晌,不知怎么,脸突然有些红了。

很快,晏行昱带着江枫华出了宫,直接前去相府。

相府门口的马车已经准备妥当了,阿满满脸苦哈哈地站在马车旁,任劳任怨地伏小做低。

“是,是是是,我家公子真不是个东西。”

“对对对,您说的没错。”

“是啊是啊,他不是故意的,我家公子也不知道要连抄十五日佛经啊,您息怒。”

“……”

晏行昱:“……”

晏行昱上前,重重咳了一声,阿满被骂得晕头转向,无意中扫见他,立刻眼泪汪汪:“公……”

晏行昱:“咳。”

阿满这才瞧见一旁的江枫华,立刻改口:“殿下!”

晏行昱点头。

在马车中骂骂咧咧的荆寒章听到声音,立刻将帘子一甩,不耐烦地瞪了过来,满脸写着“你还有胆子敢过来?!”

晏行昱好脾气地冲他笑了笑。

荆寒章不耐道:“笑什么笑?!我看起来很好笑吗?”

江枫华见状差点一口气呛死,他还头一回看到有人敢这么和七殿下说话。

晏行昱还在笑,道:“别生气。”

荆寒章怒道:“你也知道我会生气啊?!”

江枫华小心翼翼窥着“七殿下”的脸色,见他竟然满脸笑容,看起来真的完全没有被人挑衅的怒火。

江枫华叹为观止,终于对这个丞相公子另眼相待。

晏行昱和江枫华吩咐了一句,直接踩着马凳,撩着车帘便进去了马车。

荆寒章还在为十五天的抄佛经而生气,但又因为事关护身符他又不好糊弄,只能气咻咻地生闷气,生平头一回决定乖乖抄佛经。

晏行昱进来后,直接坐在了荆寒章身边,熟练地扯着他的袖子,弯眸道:“殿下别生气,我也随您一起去护国寺。”

荆寒章双手环臂,正想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闻言一愣,蹙眉道:“你去?你去做什么?”

晏行昱道:“我去抄书啊。”

荆寒章:“……”

荆寒章立刻心花怒放,直接将袖子往晏行昱手中塞,让他拽,使劲拽,拽着袖子咬都不成问题。

片刻后,马车悠悠朝着城外而去。

直到离开了京都城,荆寒章才道:“你又在宫里做了什么?”

现在皇帝因为章岳的事烦得不可开交,不可能会放他出京都城乱玩。

荆寒章知晓晏行昱的能力,八成是他做了什么所以才能顺利出京都城。

晏行昱也没隐瞒,将自己所写的策论和荆寒章一一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