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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佛珠出自一百零八座禅寺, 受香火供奉。

每一颗都浮雕纹路,篆刻出经?法故事?。比如这颗,是初云寺惠恩祖师菩提树下顿悟的场景。

不久之前, 宣榕把它们送给了耶律尧。

为何离手?为何有血腥味?

他受伤了么……?

雨水顺着?墨黑斗笠淌下,淅淅沥沥。雨幕后, 宣榕心?随着?水珠沉落, 她面上不显, 对跟来的容渡轻声道:“再探一探, 附近树干可有嵌入佛珠。”

容渡应是,骑兵四散逡巡,在回环曲绕的湿地水中找寻。

容松也凑了过来, 许是见她状态紧绷,嬉笑道:“您放心?啦, 那位命硬, 阎王不收的。”

清冷若仙的面相不适合混不吝的戏谑。

宣榕看着?自己的脸, 眉梢抽了抽:“阿松,你……别?这么笑。”

容松立刻摆出正色表情:“遵命!”

“……”宣榕无奈摇摇头?, 心?头?阴霾稍散,仍旧眉间?轻蹙, 看向阴冷潮湿的晦暗雾气。

浓郁的白雾在黄昏暴雨里, 显露出惨淡的黑。

仿佛通向传说?里的八大地狱。

不出片刻, 容渡回来禀报:“往右前方走,三株红杉树干有珠子。之后又分两条岔口?了, 您看, 是否要接着?分人往下找……”

宣榕思忖沉吟:“阵法挪移仪苏时, 齐军先锋三千人,北疆两千人, 都是骑兵。之前估计,仪苏的驻城守军五千人,一千轻骑。人数持平,但?考虑到主战优势

,再加上马匹在沼泽地里基本作废,骑兵发?挥不了太?大作用——西凉绝对是占优势的。”

容渡迟疑道:“……您有什么考量?”

宣榕边想边道:“所以,我们的队伍不能太?分散,防止毫无战力;但?也不能只集中一处,万一被一窝端了,没人回去通风报信。”

容渡不安起来。

只听见宣榕顿了顿,温温柔柔笑道:“这样吧,最精锐的一百弓箭手给我。其余五百人,你和阿松带着?。下个岔路,我往右,你们往左,兵分两路,探清他们在哪,若能救人就救,若不能就撤。或者发?信号。”

这种命令容渡不敢应:“这太?冒险了,谁敢保证弓箭手能掩护好您离开?至少也要臣跟在您身边!”

宣榕道:“行,那你跟着?我一起走右边。就这么定了。”

容渡:“…………”

他挣扎片刻,一咬牙道:“……臣领命。”

仪苏城池挪转的阵法,说?复杂也不复杂。

可问题在于,正值密林暴雨,火机根本点不燃,光线暗淡,摸查阵眼变得艰难。

宣榕无法迅速厘清方圆数里的树木、乱石和机关。

时不待人,她选择先按照珠串指引,行一段路再说?。

兵分两路,继续行军。

前路越发?崎岖蜿蜒,潮湿的水汽如附骨之疽。

人不喜欢这种环境。马也一样,走得不情不愿,蹄子没水,涟漪波纹一层叠着?一层向远。

忽然,座下骏马似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趔趄,宣榕猛然扯紧缰绳,这才没被甩出去。

刚要低头?查看,容渡先行一步驭马从她侧面而过,压低声道:“尸体,您别?看。前方必定还有不少,不如闭眼,缰绳给臣。”

宣榕沉默片刻,还是低头?看去。

浑浊污秽的黑水里,看不清沉底的尸体。

但?往前路望去,浮尸散落,春初料峭的化雪带着?幽香,溶入铁锈血味。像是黏腻腐朽的痛感爬上肌肤。

她轻轻道:“不必。”

说?着?,一夹马肚,越过死状各异、国籍不同的尸体。

这些战亡士兵数量众多,有的倚靠树木,有的漂浮水面,有的被刀剑戳穿胸膛。而附近榕树和杉木砍痕、散箭遍布,看得出发?生过激烈交战。

一瞬间?耳朵嗡鸣,宣榕仿佛看到了无数的,母亲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和孩童的父亲——

这样一个“无名小卒”,这样一个“顶梁支柱”。

就此烟消云散了。

在快要走出这片尸山血海时,她微微目眩,扶住就近的一棵红杉。容渡大惊失色:“郡……阿松!你没事?儿吧?!”

正要搀她,宣榕摆了摆手拒绝,掩唇干呕了几下,方道:“继续前进。”

时值电闪雷鸣,随行军队,无一人再忍心?回头?相望。

宣榕也只把目光投向前方,漫水行进片刻,忽然,她瞳孔微缩——

榕树林后,是一处相较平整开阔的石地。

看不太?清楚,但?大概呈现六边形。

六角各自矗立一根又粗又高的盘龙石柱。

或许经?年累月,风吹雨打,石柱残破不堪,唯有龙眼上镶嵌的夜明珠,尚且散发?悠悠荧光。

而石地上,两个人影缠斗在一起,兵刃交接的声音让人牙酸。

宣榕心?下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方匣,刚要一甩缰绳,冲出木林。这时,一只手从半空横来。

一阵天旋地转,宣榕连忙抓住差点掉落的雨笠,只感觉撞在了一人怀里。胸膛又冷又硬,声音倒还中气十足,掐着?她命门,试探般问了句:“绒花儿?”

宣榕:“……”

她惊魂不定地低下头?。

离地五六尺,在树上。

又不敢置信地侧头?问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耶律尧放开掐着?命门的手,懒洋洋答道:“身形。”

而下面,容渡看到宣榕突然没了踪影,急道:“阿松?!”

说?着?,竟是以为她不慎跌落,作势要下马入水捞人。

宣榕只得先回了一句:“我在这里。”她顿了顿:“耶律也在。”

“……”这声音来自头?顶,容渡一时没转过弯来。迟疑地抬头?,正好紫电闪过,他对上耶律尧睨过来的眸子。

那双蓝眸里,这段时间?积累的杀意还没完全消散。

隐匿幽微暗处,像是食人血肉的野兽。

而他坐在一桠粗支,倚靠着?树干,左臂虚环住宣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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