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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善文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 被归向阳一拉,就果断冲到了他的身边,她第一次感觉到安全感, 那是她最绝望的时刻, 被人拉上深渊的感觉,她也第一次仰视着归向阳。

彼时的他浓眉大眼,一副慷慨正义的样子, 正是龙善文心中的英雄。

港商气愤离开,这就意味着今天的酒局又成了泡沫。

副厂长很生气但无处发泄, 他特意将归向阳叫到一旁, “向阳, 你今天什么情况,这厂是你爸的, 以后不还是你的, 你这么做对得起你爸吗,对得起我们这班跟着你爸风里来雨里去的元老功臣吗。”

“叔, 这些大道理我不懂。”归向阳双手插兜,有些吊儿郎当, “我只知道, 人家不愿意,你让她跟姓金的走, 晚上要是她闹到警察局怎么办?她要是告个强奸, 你我都是帮凶。”

“你觉得她敢吗?纺织大院长大的孩子,这个时候给厂里做点牺牲怎么了。”

“我不管了,今后这个女人, 是我的,是我归向阳的, 你要不满意,跟我爸说去。”

“你……”副厂长气得一时哽住。

归向阳拉着龙善文的手走了一段夜路,这一路,龙善文安安静静,她享受这种时光。

在一家歌厅前停了下来,归向阳说带她去唱歌。

龙善文点头同意,两个人走进包厢,店老板打开电视机,歌带插入录像机,准备了两支话筒,又送来一箱啤酒。

在音乐声中,归向阳很兴奋,四肢跟着节奏在动,他给坐在沙发里一动不动的龙善文倒上一杯酒,“唉,跟我在一起不要局促,大方一点,以后厂里没人敢欺负你。”

龙善文很感动,站了起来,忍着苦涩喝完一整杯,“谢谢归主任,谢谢你帮我,我今后一定报答你。”

“别这么客气,叫我归向阳就行了。报答我就不用了,今晚陪我唱歌吧。”

“我不会唱歌。”

“你跟我一起唱。”

归向阳给她递了一支话筒,他拿着话筒对着电视机说:“歌来了,咱走一个。”

归向阳大声唱起来:“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

他一边唱着一边对她笑。

龙善文忽地哭了出来,归向阳放下话筒,用指肚抹掉她的眼泪,“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又难受又开心。”

“是吗,”归向阳笑着说,“那就喝酒,喝醉了人就什么感觉都没有。”

龙善文点了点头,她给归向阳倒满了酒,又给自己倒满了,她又一口吞了下去。

“你喝慢一点。”归向阳又笑了,“一起唱歌吧。来,不会跟我唱。”

这首歌龙善文听过,她拿起话筒,小声跟着归向阳唱了起来:“只要我们曾经拥有过,对你我来讲已经足够,人的一生有许多回忆,只愿你的追忆有个我……”

两人又一起合唱了几首歌,对酒当歌,龙善文蓦然觉得心里不那么沉重了,这是这段时间里她最轻松的时刻。

渐渐地她醉倒了,躺在沙发上,两眼惺忪迷离。归向阳丢下话筒,躺在她的旁边,龙善文轻声告诉他:“你知道吗,你今天是我的英雄。”

“英雄?”归向阳笑了,“这样就能成为英雄啊。”

“是啊,你就是。”

“那让我做你今夜的英雄吧。”归向阳说罢,慢慢地伸过脸,亲在了她淡淡软软的红唇上。

龙善文一下子惊醒了,眼睛圆圆地瞪着他。

“怎么了?”归向阳笑着问。

龙善文只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她从来没有和男孩子相处过。

她默默无语时,归向阳又亲了亲她,她更加不知道怎么回应。

归向阳一只手环住她的脖子,搂住了她,龙善文感觉到了温暖,但也感觉到了一种局促和不安。

但是她不知道怎么拒绝。

“龙善文,你那么漂亮,做我的女人吧,我不会亏待你。”

这句话更让龙善文手足无措。

他的手指慢慢移到了她的锁骨,指腹在她光洁的皮肤上触摸,在纽扣那轻轻拨动,龙善文终于清醒了,她抓住他的手,“归主任,这样不可以,不可以。”

“为什么啊,你不是说我是你的英雄吗?”

“不一样,不一样……”龙善文嗫嚅道。

“有什么不一样。”

龙善文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死死地拽着归向阳的手。

“我记得你家庭条件不是很好。”归向阳慢声细语地说,“你是不是很缺钱?”

龙善文就像被人看透,她忘记了她陪酒的目的,就是为了给大伯治病,一时之间她握住他手掌的力气松了一些。

归向阳认真地说:“你每次去酒场那太为难你了,我答应你,给你最高价,五十,这个数买你一夜,你缺钱就找我,我都给你这个价。”

龙善文方才的紧张和不安一下子就像被什么撕破,她哭了出来,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难受,她面临着她无法解脱的困境,这个男人她原以为是她的英雄,但却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她的世界观在这一刻好像全部坍塌,好像人生活着是没有意义的。

这天晚上,归向阳吻掉了她的泪水,将她压在身下时,她没有拒绝。

早上龙善文紧紧攥着归向阳给她的五十元离开了歌厅。

自从那天以后,在归向阳主动接近、大娘徐兰兰对钱的渴望下,龙善文和归向阳走得越来越近,甚至三天两头,他们就会相见。

一开始归向阳给了她钱,后来,他就以厂里经济困难为由,说把钱攒下来后面一起给她。

龙善文相信了,然而直到一天,她被大娘徐兰兰叫到了医院,她听到了一个噩耗,大伯龙士华病逝了。

在那一刻,龙善文竟然没有流泪,她感觉自己就像是解脱了,然而那天徐兰兰却不罢休,将她抓到了医院杂物间,徐兰兰双手钳住她的肩膀,拼命地摇她,歇斯底里地喊:“你说的钱呢,你说的几百块钱呢,你一直在骗我,现在你开心了,你大伯死了,你是不是开心了。”

龙善文眼睛通红却没有流泪,她确实答应过大娘,有几百块钱可以给大伯治病,然而归向阳食言了,到今天,她至少有八百块钱,归向阳没有给她。

她被徐兰兰推到在地后,心里的绝望就像野草疯狂滋生,她怪别人,也痛恨自己,真想跳下楼去,了结自己。

但是她想起归向阳的欺骗,心里怨气升起,她冲下医院,跑向了纺织厂。

她一定要向他要回自己的东西。

快到厂的时候,突然下了倾盆大雨,龙善文被淋湿了,她拼命地跑,冲进了还唯一亮着灯的办公室,她气喘吁吁,质问坐在办公桌里的归向阳:“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欺骗我感情,欺骗我身体,你说过的钱呢?为什么一直都不给我!”

归向阳先是愣了一下,又笑着打起了太极:“善文,你来我这坐会,我给你擦擦干,给你倒杯热水。”

龙善文头发湿答答的,但她管不了那么多,她气愤说:“厂里不是有钱了吗,四十万,为什么不给我一分钱?”

“谁跟你说四十万,你哪里听的谣言。”归向阳笑容没了,命令她,“你坐下来,我今天还有重要的事情,要是被你搞砸了,我弄死你。”

“你这个骗子,你就是个骗子!”龙善文哭了,那是对归向阳的绝望,也是对现实的绝望。

这时,门外传来抖雨的声音,一个男人别开雨衣,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龙善文停止了哭泣,只剩下轻声哽咽,归向阳上来扶住她双臂,安慰她:“先行行好,坐下来,我还有事情,办完正事我们再谈好不好。”

龙善文被推着坐进了旁边的沙发。她压抑着抽泣后的肩膀颤动,抬起了眼,进门的男人她认识,是厂里的劳模孔曲山。

孔曲山人不高,但精神矍铄,眼睛明亮,他脱下雨衣,将门关上,看了眼两人,语气平淡:“相好的也在?”

龙善文听得特别不是滋味,她控制住难受的情绪,低着头不去理会他们。

孔曲山坐到归向阳办公桌的对面,对归向阳说道:“钱都准备好了吗?”

归向阳坐下说:“既然你都来了,那我们今天把事情都说清楚。”

“你说吧,但我提前得把话挑明,这个厂不是你们归家的,厂里工人辛苦了这么多年,不可能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归向阳笑了笑:“把话说开了,你到底想怎么谈。”

“怎么谈,厂里卖设备的四十万分给大家,这件事就这样。”

“孔曲山,你是不是疯了,哪里来的四十万,你到底哪里听来的。”

“厂里的设备我最清楚,全部卖出去,值多少钱我心里有数。”

“我跟你说,那是别有用心的人,在传播谣言。”

孔曲山吼道:“既然你不坦诚,那还怎么谈!”

归向阳也猛地拍桌子,“到底是谁不想谈!”

这阵对峙让坐立不安的龙善文顿时打了个寒噤。

空气瞬间凝固,外面的雨声显得更加淋漓,孔曲山似乎冷静了一些,“你说吧,你的想法。”

“好,我既然都请你过来,肯定是让我们都满意,厂里设备是卖了,但是只卖了几万块。我意思呢,你拿走一万,只要你不闹,只要你安抚安抚大家,你是厂里的劳模,这些年你都起到带头作用,只要你不闹,大家就都该歇歇了。剩下点钱咱想想办法再看看厂里能不能焕发第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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