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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八月二十,在江水的“哗哗”声中,南京定淮门码头外的江面,一支拥有船近百艘的舰队缓缓驶出港口,向着东方驶去。

甲板上,陈瑄、杨文、徐增寿三人各自乘坐一艘宝船,跑动的海军与杨帆、号角的画面,让整个场面声势浩大。

刚刚整编两个月的东海卫、东洋卫担当起了这次护送足利义嗣归国即位的主力。

两卫一万一千二百人,以及三千八百操船辅兵,合计一万五千人。

他们的对手,是正在日本平定内乱的足利义持。

尽管足利义持手中有七万人,但对于杨文、陈瑄他们来说,以少打多早就是明军的传统了。

除了靖难之役,明军鲜有以多打少的时候,尤其是在靖难之役结束后,装备了火绳枪和加农炮的明军变得更为精练,出海军一万五,已经足够横扫日本了。

伴随平倭舰队远去,码头上看热闹的人开始渐渐散去。

相比较此地的热闹,当下的西角门内显得更为热闹。

往日的西角门常朝,少说也有二百名正五品以上官员参与,而今日却只有不足百五十人,少了四分之一。

“唱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伴随鸿胪寺卿开口作揖,殿内群臣下意识唱礼下跪,五拜三叩。

不等他们起身,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彦开始宣读圣旨,其中内容让众人猝不及防。

“户科给事中李时敏,都察院直隶监察御史方颉,松江府同知王……等一百二十五人徇私舞弊,私收贿赂,着三司会审,依律重惩。”

“翰林检讨刘均、修撰曾棨等六十七人修书轻浮,过错甚众,降其职,三年不得擢升。”

“翰林学士解缙、杨士奇监督不利,降解缙为广西布政司右参议,杨士奇陕西布政使司左参议!”

王彦的话,宛若当头一棒,瞬间让解缙、杨士奇及群臣眼前一黑。

“臣,领旨……”

杨士奇反应最快,毕恭毕敬的躬身领旨。

倒是解缙反应过来后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躬身应下了。

胡广、胡俨、金幼孜等几名江左大学士心里一紧,但好在王彦并没有宣读关于他们的圣旨。

“退下吧!”

朱棣阴沉着脸下令,杨士奇与解缙纷纷躬身,用袖子挡住脸上表情的同时,一步步向后退去。

正当他们疑惑皇帝为什么会对付自己的时候,退出西角门的二人便见到了似笑非笑的纪纲。

脑中的迷糊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只要他们不是傻子,便不难看出这一切都是纪纲操作的结果。

“二位大学士,山高路远,请慢走……”

纪纲轻笑侧过身子,示意他们赶紧离开宫城。

“哼!”解缙不屑轻哼,挥袖而去。

杨士奇只是瞥了一眼纪纲,什么也没做的就离开了西角门前。

不等他们走远,纪纲就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不屑道:“都什么境地了,还敢对老子摆脸色。”

他的话被杨士奇和解缙听到,二人黑着脸,加快脚步离开了西角门。

瞧着他们走远,纪纲轻哼一声,转身继续站在了西角门的门口,似乎还有更好的戏码等着他聆听。

“臣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弹劾刑部尚书刘观私下接受贿赂,麾下王章、向辉、刘据、耿通等官员贪污放纵,无所顾忌。”

“荒唐!”

西角门内,随着陈瑛再次发起弹劾,这次遭遇弹劾的,是北直隶出身却依附江东学派的刑部尚书刘观。

面对陈瑛的弹劾,刘观像被踩到尾巴一样驳斥,然而他的驳斥显得苍白无力。

“陛下,臣给事中耿通,弹劾左都御史陈瑛、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御史袁纲、覃珩几人为朋党,蒙蔽圣听,陷害无辜,擅杀无辜,请求治罪陈瑛几人。”

“陛下,臣等请求治罪陈瑛几人!!”

似乎是惹了众怒,在耿通的带头下,庙堂之上近三成官员纷纷跪下唱礼。

眼见有这么多人上疏,不管是江左还是淮西出身的官员,他们纷纷跪下请求治罪陈瑛等人,这让陈瑛脸色一白,门外偷看的纪纲也不由多了几分紧张。

整个殿内,唯有夏原吉几人,以及新政派的十余名官员还老神在在的站着,其余一百三十余人纷纷跪在了地上,可见陈瑛他们已然惹了众怒。

对此情况,朱棣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下意识便看向朱高煦上朝的位置,却想起来今日朱高煦去送陈瑄出兵日本去了,这才收回了目光,沉声开口道:

“尔等双方相互攻劾,证词皆不可信。”

“敕令西厂都指挥使胡纶,大理寺评事张淳查案会审,双方暂不收监!”

朱棣说罢,当即起身离开了自己的位置,鸿胪寺卿见状连忙唱礼:“退朝!”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毕恭毕敬的作揖唱礼,而后才抬头与对头四目相对。

站在人群中,夏原吉和黄福、郭资等人毫不怀疑,如果不是皇帝还没有彻底离开,那这群人甚至会在西角门这里打群架。

不想逗留牵连的夏原吉几人纷纷离去,下了朝后的胡广、胡俨、金幼孜几人则是纷纷向着解缙的府邸赶去。

他们赶到时,杨士奇已经在府中,依旧穿着官袍的二人阴沉着脸色坐在会厅里。

见到胡广几人到来,解缙这才开口骂道:“纪纲小人,总有一天我要他跪下来求我!”

“广西山高路远,又尚未改土归流,大绅(表字)你得小心啊。”胡广几人担心的看着解缙。

解缙闻言却摇摇头:“不就是去一趟广西为官吗,你们等我消息便是。”

“我只是没想到,《永乐大典》刚刚初修结束,纪纲便立马以此为借口来攻劾我。”

“偏偏姚广孝和孙铖都没查出东西,只有我这查出来。”

解缙攥紧了手中茶杯,胡广几人面面相觑,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杨士奇见解缙这么说,脸色阴晴不定几下后这才开口道:“这次的事情,恐怕是殿下或陛下授意的。”

“嗯?”解缙皱眉看向杨士奇,杨士奇也分析道:

“我等一群人遭到贬黜、论罪,庙堂之上正五品的江左官员便少了许多。”

“趁着这个机会,朝廷刚好可以抓住时间对江左推行新政。”

“当下我们不能强出头去对抗,而是应该顺势接下,等待日后新政出现问题再借机发难。”

杨士奇说的很好听,但实际上就是他们根本抵挡不住新政的推行。

今非昔比,曾经他们还能凭借天下读书人不多来待价而沽,而今却成了随意可替的人力。

对于无能的君主来说,恨不得手下臣子各個贤明,但对于朱高煦这种有想法且意志坚定的人来说,他只需要执行者,不需要有自己想法的人。

就他对群臣做的那些事,评价他一句暴君也不为过,只可惜他做的事情都是在永乐朝做的,这些东西不管怎么论,也论不到他身上。

“好了,你我先回府吧,近日不要见面了,日后山水有相逢。”

杨士奇起身作揖,交代了一句后,便匆匆离去。

胡广、胡俨、金幼孜等人见状也纷纷安慰了一声解缙,随后摇着头走出了解缙的府邸。

解缙虽然还是气不过,但他也忌惮朱高煦,毕竟朱高煦不管是才学还是能力、眼见都能稳稳压制他,这种压制就好像省状元遇到全国双科状元一样无奈。

他忍下了脾气,倒也没有立马在京城开始作死,而是想着去到了广西,山高皇帝远,便没人能一直盯着自己了。

“等他到了广西就会露出马脚了,不用一直盯着他。”

鸡鸣寺内,坐在蒲团上的朱高煦听完胡纶的禀告,不在意的摆手示意他坐下休息,而朱高煦自己则是将目光放到了自己面前的黑袍老僧身上。

在这个天下,敢这么穿还能和朱高煦面对面坐着的人,便也只有姚广孝了。

望着七十五岁还神采奕奕的姚广孝,朱高煦将他刚为自己倒得茶端起抿了一口,随后才缓缓道:

“大师才初修结束《永乐大典》,便迫不及待的换回僧袍,回到寺庙礼佛了?”

“庙堂不适合贫僧,又何必逗留呢……”

姚广孝脸上带着丝笑意,一手盘算佛珠,一手放在腿上,随时准备为朱高煦斟茶。

只是他这话,旁人却怎么听怎么不对。

尽管朱棣的起兵是建立在朱高煦率先起兵的前提下,但谁都知道支撑朱棣起兵的几个人里,其中最重要的燕府之人便是姚广孝。

这样的人,居然说自己不适合庙堂,确实让人难以评价。

“若是您都不适合,那天下便没有合适的人了。”

朱高煦放下茶杯,姚广孝也为他添上新茶。

瞧着茶水七分,朱高煦这才继续道:“对付江南这群人,只要把握住了兵权和钱粮,想收拾他们便十分轻松。”

“生前之事我不担心,但身后之事,却随着年龄增长,开始愈发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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