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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堂堂太子爷的大舅子,未来的国舅爷,竟然给个屠户女当赘婿,成何体统?

就算咱家不怕丢人,你姐夫还嫌丢人呢。”

宋时桉淡淡道:“如此一来,我们宋家跟程家何异?不过一样是嫌贫爱富的势利眼罢了。”

不等庄氏回应,他又自顾道:“母亲兴许不知道,我被关在天牢里半年,每日都要受严刑拷打,身子骨彻底坏了,风一吹就能病倒。

被人从京城一路卖到山东,都没谁愿意买儿子这个随时会断气的病秧子。

也就岳父心善,将儿子买了下来,娘子又拿出家中全部的财产——三十两银子,带儿子去看大夫抓药调理身子。

素日也好吃好喝的供着我,冬日怕我冻死,她跟岳父穿旧棉衣,单给我做新棉袄棉裤,还砸锅卖铁打制了个烧炭的取暖炉让我取暖。

可以说,若没有娘子的照料,我这条命早就死在两年前了,哪还能健康地站在母亲跟前听母亲说话。

母亲,儿子从小到大受到的教导告诉儿子,人不能忘恩负义,过河桥拆。”

庄氏张了张嘴,但却甚都没说出来。

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原委。

庄氏出身世代书香的庄家,先前不知道就罢了,如今知道了内情,叫她如何再说出嫌弃的话语来?

她没这个脸。

好半晌后,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恩的确要报,只是到底委屈了你。”

宋时桉抿了抿,红着脸小声道:“儿子带娘子回京,其实也不全是为了报恩。”

庄氏:“……”

向来清冷孤傲沉稳内敛的长子,竟然还有在自己跟前脸红羞涩的时候,她今儿真是开了眼了。

她头疼扶额,无力地摆摆手:“罢了,你去。”

“儿子告退。”宋时桉拱手行了一礼,转身就往外走。

然后又被庄氏给唤住了:“等等。”

他转回身。

庄氏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见他身上衣袍的料子虽然粗劣了些,但却十分合身,衬得他身量苍松翠竹一般修长挺拔。

显然已恢复到了从前的水准,甚至还更壮实了些。

本想关心下他的身子骨的,现在看来未免有些多余。

她摆摆手:“罢了,你去。”

宋时桉识趣地没有多问,再次一拱手后,躬身退了出去。

*

宋时桉来到丹桂苑的时候,姜椿已经带人将六大箱子行李全部归置好了。

她此刻正骑在院子那棵百年桂花树的一根侧枝上,折树上的桂花枝,四个丫鬟在下头撑着条从姜家带来的破旧被单,接她扔下来的花枝。

宋时桉:“……”

果然不愧是她姜椿,女山大王一样的人儿,压根就没有新到一个地方的不安跟忐忑。

他提醒道:“娘子你手抱紧点,仔细掉下来摔着。”

姜椿笑嘻嘻道:“放心,我抱得可紧了。”

宋时桉走过去,站在树下朝上张望,问道:“你摘桂花做甚?”

姜椿笑道:“能做得可多了,将桂花晒干,可以装香袋,可以做桂花糕,还可以加到藕粉里做桂花藕粉。”

宋时桉勾了勾唇,轻笑道:“你身上已经够香了,哪里还需要桂花香袋?”

姜椿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没嗅到任何味道,随即失笑:“人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可倒好,情人鼻子里出香妃。”

宋时桉好奇问道:“香妃?倒没听说过。”

姜椿白他一眼,理直气壮地扯谎:“你当然没听过了,这是我们红叶镇一家戏班子排演的曲目,讲的是一个身怀异香的异族公主被父王逼着来到中原和亲,经历重重磨难,最终在几位皇子跟公主的帮助下逃出皇宫,跟异族情人终成眷属浪迹天涯的故事。”

“皇子跟公主放走自己父皇的妃嫔,让这妃嫔跟她异族情人终成眷属?”宋时桉皱眉,简直无力吐槽。

姜椿哈哈大笑:“离谱?”

“确实有够离谱的。”宋时桉附和一句。

也就是乡野小镇不讲究,若放在京城,哪个戏班子敢编出如此离谱的剧情来,戏迷们非得往戏台上扔烂菜叶子臭鸡蛋不可!

俩人就这么一个树上一个树下地闲聊了好半晌,姜椿瞅着被单上堆叠的花枝数量足够了,这才手脚灵敏地从桂花树上爬下来。

姜椿净了手,将几个丫鬟打发去晾晒桂花,她这才问宋时桉:“母亲没为难你?比如说逼你跟我合离什么的?”

宋时桉实话实说道:“开始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听我说了娘子对我如何掏心掏肺后,她便没再提起这茬了。”

如果不实话实说,而是糊弄她,只说母亲对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姜椿又不傻,肯定不会信的。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姜椿也不恼,笑呵呵道:“不愧是夫君的母亲,果然是个通情达理的。”

将心比心,自己要是有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偏娶了个乡下杀猪女为妻,换自己,自己也高兴不起来。

所以呀,庄氏对自己态度不好,她也不太在意,只要别故意刁难自己就行。

如果故意刁难自己的话,那自己肯定也不会惯着她。

自己进京可是来享福的,不是来当唯唯诺诺受气包的。

宋时桉笑了笑,未雨绸缪地说道:“以后母亲说了或是做了甚让你不高兴的事情,你不要憋在心里,只管告诉我,我去同她掰扯。”

姜椿白他一眼,好笑道:“你看我像是那等默默将委屈往肚里咽的人儿嘛?”

宋时桉失笑:“也是,我不过白说一句。”

姜椿见他这般识趣,也投桃报李地说了一句:“放心,到底是你母亲,就算是看在你的份上,我也不会不管不顾乱来的。”

宋时桉心里暖暖的,伸手想要抱她,然后就被她无情地给推开了:“身上脏死了,别碰我。”

他无语道:“你一个在树上爬上爬下的猴儿,竟然还嫌弃起我来!”

姜椿撇撇嘴:“这怎么能一样?我沐浴过了,脏的只是外头的衣裳而已,你还没沐浴呢。”

宋时桉拿指头在她额头上戳了一指头,问道:“还有热水没有?我去沐浴。”

姜椿笑道:“早就叫人给你烧好洗澡水了,你快去。”

*

俩人收拾妥当后,躺到床上小憩了半个时辰,庄氏就打发人来请他们去吃晚饭。

等他们到的时候,宋三太太秋氏、宋时音跟宋时玥都已经到齐了。

宋时音见着俩人,立时站了起来,笑嘻嘻道:“大嫂你放心,大伯母叫人给外院送去了一桌酒席,饿不着姜叔跟郑表兄。”

姜椿朝庄氏福了福身,笑道:“有劳母亲关照儿媳的爹爹跟表兄,儿媳感激不尽。”

在人家家蹭吃蹭喝蹭住,嘴上多说几句不要钱的好话也是该当的。

庄氏脸上淡淡的,语气既不冷硬也不热情地说道:“都坐罢。”

秋氏倒是热情,笑呵呵地给姜椿介绍桌上的菜肴:“你母亲运道不错,买到了两个在官宦人家当差过的厨子,一个擅长做京城菜,一个擅长做淮扬菜,你瞧这一桌京城淮扬大杂烩,个个都美味。”

姜椿的目光在脆皮烤鸭、京酱肉丝、松鼠桂鱼以及蟹粉狮子头等菜肴上一一扫过,哈喇子都差点流下来。

还没动筷呢,她就先朝庄氏竖了个大拇指:“母亲太厉害了,买的厨子手艺贼好,看着这些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庄氏:“……”

夸自己就好好夸,拐到她自己身上作甚?

被菜肴馋得流口水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成?

宋时音搓着手,着急慌忙地催促庄氏:“哎呀,可馋死我了,大伯母,您快点动筷呀!”

庄氏说不得儿子的宝贝娘子,还说不得音姐儿这个侄女了?

她立时皱眉,斥责道:“堂堂一个宋家三姑娘,甚好东西没吃过,竟对着几盘平平无奇的菜肴喊馋,成何体统?”

宋时音扁嘴,委屈巴巴地说道:“可人家就是馋啊,大伯母你不晓得,红叶镇被兖州府蝗灾拖累,闹起饥荒,农户养不起猪,全都卖光了,姜叔收猪困难,我们时常十天半个月吃不上一顿新鲜猪肉呢。”

当然,腊肉跟卤猪下水还是能吃的,但这话就不必说了。

秋氏“啊呀”一声,啧啧感叹道:“那你还真挺可怜的,不像我,虽然也在乡下,但通州富庶,加上我当的又是厨娘,顿顿都能有肉吃。”

庄氏心疼地斜了自己儿子一眼,忙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蟹粉狮子头到自己饭碗里,说道:“吃饭。”

等她将碗里的蟹粉狮子头吃完后,这才后知后觉地觉察出不对。

自己儿子茹素,有没有肉吃跟他有甚干系?

感情自己白心疼了。

姜椿听到开饭命令,立时端起面前的扬州炒饭,飞快地挥舞筷子,将各色菜肴都夹了一筷子到自己碗里,将碗里堆得小山一样高。

没等庄氏皱眉,就见她埋头开始炫饭,仿佛风卷残云一般,碗里的菜肴跟炒饭飞快减少着,不过片刻,碗里就彻底空了。

连一粒米都寻不到。

姜椿将碗往后一举,对庄氏屋里负责侍候用餐的丫鬟说道:“再给我来一碗饭。”

宋家的饭碗巴掌大,四五只碗的容量都赶不上姜家一只粗陶碗容量大。

所以姜椿一口气炫了十三碗饭,还没吃饱,但饭却没了。

庄氏的大丫鬟珊瑚讪笑道:“大奶奶,扬州炒饭没了,奴婢给您盛一碗碧梗米饭?”

不等姜椿回应,庄氏就略带担忧地问宋时桉:“你娘子这个吃法,你也不管管,就不怕她撑死?”

要是她进宋家头一日就被撑死了,外头又该如何议论他们?

没准会说他们母子嫌弃她出身低微,索性直接将人给弄死,好给新人腾地方。

自己可不想背这样的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