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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试糊名乃是原卷糊名,这会儿由二人亲手拆开,重新查阅,左相抬眼看去,下意识的捏了捏掌心的卷纸,几乎要忍不住去看景帝一眼,但最终只是皱了皱眉,没有多言。

但即使如此,右相也察觉有异,很快便将榜眼的文章看完,随后右相也只是面色如常,嘴角微微下撇而已。

而至交换之时,右相从左相手中接过考卷,却不曾想第一下竟是没有彻底拿过来,原是左相好似忘了松手,左相反应过来,撒了手,右相哼了一声,看着那熟悉的名字,只抚了抚须,瞧那情状,倒似是有些骄傲。

左相默默看着榜眼的考卷,实则有些心不在焉的观察着右相,果不其然,右相只读了几句,随后便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哼声。

一刻钟后,左相将三份考卷已经全部读完,右相这才放下了徐韶华的考卷。

景帝一直未语,右相这会儿看向景帝,看似淡淡道:

“圣上倒是颇有容人之雅量。”

“为国取仕,不论其他,只问治国之策尔。”

景帝坐在原地,曾经略显孱弱的少年,此刻却波澜不兴的坐在书案后面,与前些年那胆小愚钝的模样倒是判若两人。

“圣上说的是,不过,老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右相虽然用的是问句,可却不等景帝回答,便兀自道:

“徐状元人中龙凤,非寻常之人可比,此前寒塞之战,名满天下,自不可与寻常状元郎同日而语,臣请圣上为徐状元加封官职!”

右相微一拱手,左相听了右相这话,前面的震惊之色还未褪去,随后又爬满了震惊,整个人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那徐韶华所言可是直戳右相等人的命脉,右相却还要为徐韶华请官,他是疯了不成?!

景帝看到右相这样的反应,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了徐韶华殿试作答的寓意,这会儿,他抿了抿唇:

“翰林院清贵无双,右相何必如此?”

“臣与左相皆非翰林所出,本朝翰林可不似前朝,圣上何必出此言?”

“那依右相之见,又当如何?”

景帝冷笑一声,右相垂下眼,可是语气却是分外沉稳:

“臣不敢擅专,不如请左相一言。”

左相一愣,却发现景帝竟然真的在看自己,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右相所言不合祖制……”

右相还没有开口,左相又继续道:

“但,却合乎情理,徐状元之能,若只在翰林院也是屈才了,此前那商长陵事将有结果,不若请徐状元去鸿胪寺任少卿?”

鸿胪寺少卿略有实权,但却不在朝中,这与右相和景帝所想欠缺甚大,旋即右相直接道:

“去岁调钱粮之事,致使户部官员缺失,臣以为,徐状元可堪户部郎中之位。”

右相知道安王有意拉拢徐韶华,可那徐韶华是连他都知道不会与人合污之人,且让徐韶华与安王好生相处,届时……二人自有龃龉不合之时。

右相此言一出,左相立刻就知道右相打的什么主意,可还不待左相开口,景帝便看了右相一眼,开口道:

“徐状元虽是闻状元,可亦有帅才,既如此,朕这里倒是有一个衔儿——兵部给事中,如何?”

景帝这话一出,右相的心仿佛在这一刻停了一息,朝堂之上,兵部事宜皆由平南侯把控,倘若徐韶华可以出任兵部给事中……那将是他有机会插手兵部之时。

不过,圣上能让徐韶华出任兵部给事中,那便是有意让其在平南侯手中受挫。

右相沉默了十息,随后拱手一拜:

“圣上,圣明。”

“既然两位爱卿无异议,德安,传朕旨意,传胪大典,即刻开始。”

殿外,小金榜被送至鸿胪寺官手中,暖风和煦,那鸿胪寺官的声音也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柔和绵长起来,他神色庄重,口齿清晰,在乐声袅袅中,宣布:

“甲辰科一甲状元为,清北省泰安府贡士徐韶华!赐进士及第,授正五品兵部给事中!”

“甲辰科一甲状元为,清北省泰安府贡士徐韶华!赐进士及第,授正五品兵部给事中!”

“甲辰科一甲状元为,清北省泰安府贡士徐韶华!赐进士及第,授正五品兵部给事中!”

鸿胪寺官的声音在空旷的集贤殿前回响,只是在第一遍时,有一处停顿,但也很尽职的读了下来。

可这会儿等待的时候,他却是已经惊的后背满是汗水,正五品?这也不能是写错了啊!

那兵部给事中五个字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差的!

徐韶华上前一步,但随后也不由得惊愕。

正五品?!

大周开国至今的状元郎有十位,而徐韶华作为这第十一位的授官,竟然这般与众不同,一时众人心绪难宁。

徐韶华收起面上的惊讶,待鸿胪寺官将其余九人的名字公布后,却不想这里面竟是还有一位熟人。

本次探花郎,胡文绣是也!

之后,十人先行进入集贤殿中,景帝坐在上首,众人上前行礼:

“臣等见过圣上,圣上万安!”

景帝看着一众身着白衣,意气风发,或是年少,或是中年的面容,唯一不变的是他们眼中的激动。

景帝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抬手:

“众爱卿免礼。”

众人一时激动的双眼通红,景帝说了许多夸赞勉励之言,随后,他这才顿了顿,含笑道:

“此番授官,想必诸爱卿也是心有疑虑。”

“臣等不敢。”

景帝笑了笑,看了一眼徐韶华,这一次少年终于不曾再避过他的目光,二人含笑的双眼对视了一瞬,随后一触即离。

景帝这才开口道:

“徐状元此前寒塞一战,大周皆知,此番其家眷又受傲舜余孽所扰,朕岂能让功臣凉心?只能以此聊以抚慰,望诸爱卿共勉之。”

“是!”

徐韶华这才明白了圣上的用意,当下也不由得眼含激动的看了景帝一眼。

待到传胪大典结束,已经是快要到正午的时候了,宫中提前为徐韶华等人准备了喜庆的红袍,等新科进士们更衣结束后,徐韶华被众人簇拥至皇宫外,礼乐声中,徐韶华身骑白马,一身红衣,自街市中张扬而过。

百姓们纷纷跟着徐韶华等人的队伍,亦步亦趋,楼阁之上,临街的女娘们一面持着团扇掩面,一面将手中的香囊,鬓间的鲜花丢下去。

徐韶华有功夫在身,下意识的闪躲了一下,没想到那鲜花竟是直直的落在了胡文绣的身上,胡文绣拿着那朵柔软的鲜花,一时竟是忍不住红了耳根。

徐韶华忍不住打趣道:

“楼台一花掷,姻缘一线牵,文绣同窗这探花郎,也是名副其实呀。”

胡文绣回过神来,看着徐韶华,勾了勾唇:

“徐同窗这是羡慕了?那我改日登门可要与婶子细说此事了。”

徐韶华笑而不语,胡文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忍不住瞪圆了眼:

“不是吧?徐同窗你可是我们之中年岁最小的,难不成你已是觅得佳人?”

“文绣同窗且猜一猜?”

和煦的微风吹着,少年的红衣被吹起衣角,人群之中,少年的笑容如春花灿烂,耀耀夺目。

竹青坊内,右相看着少年神采飞扬的模样,端起一杯茶水,轻抿一口:

“人生得意须尽欢,岂知还有得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