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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罢,今日唤你来,是因审问犯人时,他亲口承认是嫉妒你,才出次下策。所以叫你来,是想让你指认,你可认识或者见过他?”

宁离顺着大理寺正的话侧过头打量,大理寺丞说了这么多,这犯人就一动不动,垂着头任她打量。

“不认识,也没见过。”宁离摇摇头。

“罪犯邹云山,你何时见过她?”大理寺丞又问。

“……两三个月前,路上匆匆一瞥。”邹云山的声音有些嘶哑,像砂石滚过的声音,宁离闻言哂笑。

“你在哪儿见过我的?”宁离反问。

“就……在路上。”他眼珠缓慢地转了转。

“大人,民女离京三年,一月前方才回来,不知你这个路上是哪里的路上。”

邹云山语塞片刻,神情近乎慌乱。

“大胆罪犯,还不敢从实招来。”大理寺丞气得一拍惊堂木,邹云山又说:“可能是我记错了,那日在院考是第一次见。”

“你们二人既然是第一次见面,你便嫉妒她?”大理寺正肃然的问他。

“因为……因为她丹青比草民画的好,草民不甘心。”邹云山灰白着一张脸,破罐子破摔:“大人,草民认罪,您不必审问了,直接该怎么办怎么办罢。”

“放肆,升堂审问,岂容你做主,老实回答问题,你说你嫉妒她,可看过她的丹青?”

邹云山眼神闪烁一瞬:“看、看过。”

“哪一副丹青,细细道来。”大理寺正咄咄逼问,一步也不退。

哪一副,邹云山回答不出来,额角渗出了汗意,孟岁檀的眼眸移到他身上,嗓音低沉:“还是说你在殿上无意瞄到了她的画卷,心生嫉妒,所以才想这样做。”

邹云山直起身:“是……就是这样。”

“那她的画卷上画了什么。”下一个质问接踵而来,“你不是说瞄到了,什么设色、什么布局,大概是什么样?”

大理寺正头上有些出汗,不愧是少傅大人,逼问直指重心,他打起精神来,重重一拍惊堂木,邹云山哆嗦了一下,嗫喏着唇,哑口无言。

“你若是受人指使,便说出来,本官会酌情处理,你若是不说,包庇那人,你也清楚律法的后果。”大理寺正提醒他。

邹云山垂着头,摇了摇头,还是咬死,“无人指使。”

孟岁檀突然说:“你妹妹去了何处?”

大理寺正从邹云山灰败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赶紧说:“你妹妹可是被人绑架?你放心,天子脚下,岂容贼人搅风弄雨,若是如此,大理寺必会倾力去搜救。”

“那贼人绑了你的妹妹,威胁让你来做这事,你怕你妹妹出事,便不得已去做,但你却不知,你以前途赌上,你妹妹没了你,会下场如何。”孟岁檀不疾不徐的问他。

“本官答应你,只要你说实话,我不仅帮你救出你妹妹,还会妥善安置,本宫说话一言九鼎。”孟岁檀起身站在邹云山面前。

到此,他不再挣扎,邹云山深深地伏跪下去:“求,大人做主。”

大理寺正抹了把汗,赶紧叫人把话记下,邹云山放弃了抵抗,娓娓道来,“草民无父无母,平日只和妹妹相依为命,因着擅作丹青,时常以卖画为生,院考前十日那晚,草民如常回了家中,却发觉妹妹不知所踪,屋内只有一个娘子在,她蒙着面。”

邹云山陷入了回忆中,孟岁檀静静凝着他,“那娘子身形如何?”

“不大清楚,天色太黑了,大约……大约就和这位娘子差不多。”邹云山不敢看宁离似的低声嗫喏。

差不多审完后,邹云山暂时被收押,大理寺先循着这条线索找到这背后之人,待找到后一起审理发落。

宁离看没什么事儿了就打算离开了,恰逢大理寺丞也把孟岁檀往外送,三人相碰,大理寺丞便主动同宁离寒暄。

原本此案是不需要他在旁候听的,只是象征性的询问一番,但不知怎的,孟岁檀却坚持要旁听,大理寺丞是个人精,一下子便琢磨出了其中意味。

“下官突然想起来还有一桩卷宗很急,便送到此处,劳烦大人自行出门。”大理寺丞同孟岁檀道别后便回了衙署。

此处距离寺门还有些距离,宁离没有避讳,想着人家怎么也算帮了自己,便真心实意的道谢:“此事多谢孟大人,虽说我知道大人是秉公执法,这都是您的职责范围内,但也算间接帮了我。”她很自觉的没有把源头放在自己身上。

要是以前的宁离,兴许便会欢喜的孟岁檀是处处在维护自己,但是现在的宁离当然不会蠢到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

孟岁檀有些无言,虽然,她说的也没错,但他并不想让她这样以为。

“嗯,是我该做的。”孟岁檀还是温声回。

“院考可有把握?”他又问。

随即他就见宁离面容牵起一丝淡淡的、自信的笑意:“还好,顺其自然就好了。”语中一派轻松。

“那便静候佳音了,希望来日我们能为成为同僚。”他微微垂头,很郑重、认真的说。

宁离诧异的对上了他的眼睛,幽暗深邃的瞳仁仍旧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一般,令人心悸。

对啊,宁离后知后觉,要是考进画院,那孟岁檀就是她的顶头上司,虽然二人不是一个衙署,但他官位甚高,位高权重,若是看谁不顺眼,那还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她陡然想到二人的关系似乎一直不大好,也就是在她搬走后,稍微缓和了一些,如今在往更平和的方向发展,二人也只是擦肩而过的关系,要是他日后能不再提起“救命之恩”,她兴许脸色会更好看些。

毕竟,他提起一次,就相当于提醒她,她的父亲是怎样离开的。

她越发会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而感到怨恨,但过去那么久了,她不想被这些情绪左右。

“并非一个衙署。”她回神后淡淡提醒孟岁檀。

孟岁檀笑笑没说话,唇角的笑意转瞬即逝后,又恢复了那副冰冷淡漠的样子。

二人在大理寺门前分开,孟岁檀看时辰差不多了便回了府,恰好府中谢妙瑛在,孟令臻正同她在花园中打捶丸,不免又说起宁离,“谢阿姊,你可知院考后何时才能放榜,届时我们也去看吧。”

提起院考,谢妙瑛脸色微僵,复而好奇问:“妹妹去看榜做甚。”

“自然是瞧宁离的好戏,你不知道这些日子外头流言传的多么轰轰烈烈,你难道不想去看吗?让她得意,你都不知道她有多过分多猖狂,都被赶出府了,还敢觍着脸上门来,她还打我,我的脸肿了好些日子呢。”

谢妙瑛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关键,“她又来过?”

“是,那日也不知道来做什么,听闻是去寻了兄长,后来又出来了,指不定是后悔了,回来求我兄长,求不成,又被赶了出去。”孟令臻恨恨挥杆。

谢妙瑛脸色不大好看,“当真?你可知是具体哪一日?”

孟令臻想了一会儿:“大约是在搬出去后七八日吧,兄长那时身子不适,便告假在府上休息,大约是兄长心软,便把她放了进来。”

谢妙瑛已经没有再听到她说什么了,孟岁檀休息的那几日她本想上门来瞧瞧,结果被拒之门外,去寻了岑氏也没用,只说生病不见人。

结果他竟然见了宁离。

“她不会还存着那些腌臜的心思吧,想攀高枝儿做兄长的娘子,也不想自己配不配,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我都替兄长难受,有这样一个随时可以拖累自己的人在身边。”她嘟哝道。

“是啊,她确实不配。”一向好脾气端庄的谢妙瑛说,令孟令臻惊讶了一瞬。

“这样心术不正的人也不配进画院。”

二人说着的话,全部落入了孟岁檀的耳中,他身躯隐在树丛中,长眉轻蹙,凝着霜寒,眸中不辨什么情绪。

谢妙瑛的最后一句话让他起了些疑心,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一直知道谢阁老是暗中支持庸王一派,最初谢家想同孟家联姻,他便察觉了谢阁老的心思,顺着查了下去,但没有点明,也借着应下亲事之由看看谢阁老能有什么动作。

他没把谢妙瑛放在心上,但是似乎在她没有关注到的时候,发生了许多他没有想到的事情。

谢妙瑛似乎对宁离有很大的敌意。

也许是受孟令臻的影响,但他了解的她,不是那种搬弄是非、背后嚼人舌根的女子。

孟岁檀起了疑心,便立马叫怀泉去查,谢妙瑛来孟府何时接触过宁离,事无巨细。

孟令臻送走谢妙瑛后往回走,半路上被怀泉拦住了说孟岁檀叫她去一趟参横居,有话问她,孟令臻有些不解,但也兴冲冲的去了。

兄长公务繁忙,她也想像寻常妹妹一样同兄长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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