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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道,兰絮和谢玉君几人分开,闻风送她回去傅宅。

来回奔波十多个时辰,今日兰絮还是告假。

她又困又累,扑到床上,本以为,唯一阻拦自己赴约周公的,会是家中那团乱遭。

可除此之外,她记起了黑夜里,粼粼江水上,男人的声音。

——谢兰序,你身边还有我。

沉稳,笃定,仿佛能包容万物的大地,抵挡任何尖刺的后盾。

床上,兰絮翻身,吹自己的刘海。

既然想到傅洵,她混沌的大脑,突然抓到一丝线索,傅洵为什么单独把江之珩留下?

她方才因酒意和疲累,迟钝了许多,如今才知不对劲:糟糕!

其实她和江之珩的“断袖之癖”,只要三人中,有一个人对质,就瞒不下去,但这种私密事,大家一般心照不宣。

兰絮就是打赌,以傅洵的性格,他是师长,就不会自降身份,开口询问。

假如他问了,代表他不再以师生的等级,掺和她的关系网。

至于用什么关系……

兰絮想起他黑沉沉的眼,心中也没底。

她瞥着搭靠在椅背上的外衣,那是傅洵偏爱的云灰地蜀锦,华贵而低调,它朝她露出了有别于外表的光滑内衬,柔软而舒适。

兰絮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重。

她肩头,却还留着那阵暖意。

……

傅宅里,闻风没等到傅洵,回到广河边。

只看他家大人,脸色沉沉,背着手在河堤岸边,来回踱步,衣角都沾了晨露。

傅洵:“她回去了?”

闻风:“是。”

傅洵停下脚步:“她有说什么吗?”

闻风:“没有,十一郎很快收拾着睡觉了。”

傅洵:“……”

她倒是无忧无虑,可他破戒的那杯酒,喝得有多痛快,此时就有多灼心。

明知她混不吝,他怎生就被她耍得团团转?

他当然有怒,最好此时就找兰絮,挨个掰扯清楚,可是他已不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只为了逞一时之快。

没错,傅洵冷静下来后,第一反应便是不能现在揭穿,因为再过一个多月,就乡试了。

考前不可大扰学生心境,这点傅洵最是明白。

自然,他捕捉到自己处于大局考虑外,一点微妙的私心:揭穿兰絮与江之珩之间并无瓜葛,兰絮也可以顺理成章,搬出他的宅邸,回去舍馆。

放她回去后呢,让她左手一个谢骢,右手一个谢玉君?

傅洵定下心来,不如先压下,一切等八月十四,乡试结束后。

再找她算账。

于是接下来一天一夜,兰絮本是心惊胆战的,可傅洵云淡风轻,搞得她也不自信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隔天在学馆,她瞅着空隙,追问江之珩:“昨日早晨,傅探花问你什么了?”

江之珩至今想起来也好笑,说:“先生竟以为我喜欢男人,真是奇怪,还好我与先生说明白了。”

说着,他偷偷看了一眼纱幔那边的女孩。

兰絮:“……”

得!确定了,傅洵知道真相了!

推己及人,不难想象,傅洵也不愿在考前生事,那就是要等乡试过后!

想也知道,傅洵肯定生气的,换她是傅洵,一片对学生的拳拳爱护真心被糟蹋,谁不生气。

系统懵了:“那怎么办啊!这任务进度还没半点动弹呢,不能折在傅洵手里啊!”

兰絮思索:“不是没有生门。”

傅洵对她没那么狠,正是因此,才想“矫正”她。

他们是有感情基础的。

她一个激灵:“这回得感谢乡试了,从现在到乡试结束,就是我的‘缓刑’,一般来说,罪犯缓刑期间要做什么?”

系统:“遵纪守法,争取立功!”

兰絮点头:“那我就好好表现,和傅洵打好关系,争取在乡试后,能和傅洵打感情牌,让他那延迟压抑的火气,全散光了。”

想着,她都被自己聪明到了:“我真是个天才啊!”

系统也觉得不错:“真是个天才啊!”

说干就干,一人一统制定了计划。

首先,兰絮要“改邪归正”。

寅时末,墨蓝的夜里,新月悬于天角,檐下斑鸠“咕咕”呼鸣。

傅洵睁眼起床,闻风也往屋里端茶倒水,他漱过口,推开窗户之时,忽的瞥见,东厢房中亮着烛光。

又把灯点着不灭。

他正这么想,那屋的窗户也被推开。

兰絮刻意把脑袋探出去,给傅洵看看自己没偷懒,就拿起一卷《孟子》,大声读了出来:“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

傅洵缓缓招招手。

兰絮赶紧出去,走到傅探花窗前。

傅洵道:“生病了?”

这拐弯抹角的,兰絮赶紧说:“先生,我没发病,就是想发愤图强,洗心革面,好好读书。”

傅洵:“……”

迎着他不信任的眼神,兰絮咳了咳:“我不到寅时就起来了,好努力啊。”

傅洵:“努力的人,不会这么自夸。”

兰絮轻挠脸颊。

看来她的懒惰深入傅心,一时半会儿改不了。

没关系,还有别的表现计划。

傅洵每日卯时二刻,会练剑,他并非武人,练剑一是家训有言,不可废了四肢,二也是他喜欢这种锻体方式。

廊下,兰絮看呆了,她知道傅洵会练剑,但怕被傅洵抓去锻炼,只草草看过一眼就跑了。

这是她第一次,看完傅洵练剑的全过程。

长剑在他手中,虎虎生威,这时候的傅洵,通身不止是惯有的稳重,更是锐利万分,直指破晓。

一套剑法结束,兰絮啪啪拍手:“好厉害!”

傅洵收剑,斜睨她:“你过来。”

兰絮:“……”

她就知道!

不过,既然她站在这里,就是打算和傅洵学剑,这样她文武都是傅洵教的,来日傅洵秋后算账,也会心软。

而以傅洵对兰絮的了解,她定要撒丫子跑路。

她却朝他跑来,他心下一顿。

兰絮有模有样地拱手:“那就劳烦先生教我用剑了。”

傅洵:“……”

他挪开视线,一边拿着汗巾擦脸颊,一边把剑递给她:“挥一下。”

兰絮接过,手一沉,差点把剑摔了——好家伙,看傅洵提得那么轻松,还以为很轻呢!

她回想他的动作,挥一下:“怎么样?”

傅洵蹙起眉头:“你这是乱挥乱砍。”

他手指点点她肩胛,往下滑,说:“刚刚那个动作,是练这里,你不止手臂发力,肩背也要发力。”

一听就很玄奥,兰絮尝试,果然又失败了。

傅洵掌心贴着她后背,按了按:“这里。”

兰絮:“哦。”

她缩了下,觉得被傅洵碰到的那处,有点痒。

傅洵也一愣。

往日里,他不是没有因为她的坐姿等琐事,触碰过她的后背,可是他从没多想,只在这一刻,倏地变味了。

他的手掌突然发麻。

傅洵倏地将那只手背到身后,在两人都看不见的地方,狠狠攥住掌心。

兰絮一无所查,反正她素来惯会变卦,就说:“不要了,这个动作好难,要不教我挽剑花吧?”

她小心翼翼看傅洵,就怕他因为自己放弃得太快,又不高兴。

万幸,傅洵也松口了:“行。”

他让闻风换一柄轻剑。

他自己拿走那柄重剑,随意一挽,道:“看懂了?”

兰絮:“……”你觉得呢?

不过她是虚心求教的,只好跟着摆摆剑,但怎么也找不到门道。

傅洵看不下去,他上手摆正姿势。

这个姿势莫名靠得很近,夏日日渐长,未到卯时中,天已亮,金色的阳光下,他额角汗珠顺着他脸颊,缓缓滑了下来。

他心道,只是教剑法,无需自乱阵脚。

不看她便是了。

于是,他握住她手腕,可是那一刹,即使他目光一直在剑上,脑海里也轻易描绘出她伶仃细瘦的手腕。

冰凉滑嫩的触感,侵蚀他的肌肤,打开了被他关闭的感官,鼻端迎来一股浅浅暗香。

那是从她的衣领来,从她的肌骨来。

最后去到他的梦里。

傅洵呼吸倏地滚烫,这阵滚烫有自己的意识,迅速蔓延到他尾椎,一阵发麻。

他迅速收手,后退一步:“你先试试。”

兰絮:“?”

这到底教了个什么啊?

她刚想问,就看傅洵已经阔步走到廊下,他背对着兰絮,廊下有闻风备好的茶水。

兰絮心叹,果然术业有专攻,傅洵教文是挑不出毛病,教武却不怎么样。

而傅洵垂眼喝了一杯,一杯,又一杯。

随着吞咽,他的喉结迅速滑动。

赤壁那一夜前,他已与她拉开距离。

那一夜后,他只想靠近她,只是晨间就又是一个噩耗,证明他最开始拉开距离是对的。

反复几次,他的自制力失衡,再想拉开距离,也是有心无力。

若兰絮如往常耗子躲猫似的躲着他,倒也无妨。

可她偏生一反常态,朝他靠近。

五杯茶水下肚,傅洵平复了呼吸,他回头便看兰絮拉着小脸,嘟囔:“好累啊,这练剑也太折磨人了吧。”

傅洵:“……”

倍感折磨的,到底是谁。

后半程,傅洵让闻风教她,只是明令,不能上手,不能靠近,闻风觉得理所当然,他力气太大,就怕碰伤十一郎。

他站在三步外,光靠口头说,兰絮更糊里糊涂。

而且她找傅洵练剑,是要增加师生情,闻风来教,就没意义了。

于是隔日,兰絮就不再来了。

傅洵握着剑看向空荡荡的廊下,心中滋味繁杂。

竟不知是放松,还是失望。

但兰絮又找出了新招。

她搬着课业书本,主动来到傅洵的正房,这里有一张她的书桌,往日,只有她偷懒太厉害了,被傅洵抓到,她才不得不来。

见她端正地坐到椅子上,傅洵皱眉:“你怎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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