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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游剿匪的动静,不多时,传到这附近的咸安县。

咸安县县令全高飞听着,皱着眉头:“怪哉,梁州军怎么会有将军到我们这种小地方?”

“嘶,沈游,沈游……”全高飞思索着,问县衙师爷,“梁州军中,有这么个将军?”

师爷说:“不确定,梁州军都几年没动静了,”随后,又徐徐叹口气:“然因为沈游这一打岔,以后少了一份孝敬。”

全高飞也是心疼不已。

林岚跟晋晓说过,山贼不为难县里人,所以县令无所作为,却不知道,山贼还贿赂全高飞,定时供上金银。

西南山高皇帝远,梁州比雍州的版图大上几倍,这几年来,监察御史也没个影,梁州军和州府更管不着底下的事,全高飞自认自己做的并不过分,有些县衙,甚至还有官府的人混进山贼内呢。

如今听说,这一片邬江的山贼被枭首示众,梁州军来了个将军,既是带兵的将军,那至少得是从四品,全高飞是正五品,处于下位,那还是得警惕点的。

全高飞坐着马车,亲自到林家村。

村里人见到县令,没有好脸色,还有的人在全高飞走过的地方,偷偷吐口痰。

全高飞仗着身边带了一堆捕快,倒不怕这些他眼里的刁民,只是见到沈游时,心下不由吃惊。

沈游身量高,体魄强健,面容英俊,剑眉下一对狭长的眼睛,黑白分明,不怒自威,他一手在前,一手背在身后,一副习惯派兵遣将的将军之态。

再看沈游一旁那位相对文雅的男子,他肤色白皙,脸上无须,却生得并不弱气,眉目间是这个世道少见的英气,只着青衣,立在那里,便让人难以忽视。

简直看不穿。

全高飞本来对这突如其来的梁州军沈游,心里还十分不满,隐约怀疑是假货,然而如今见到人,方知道可不是山贼那种头子能比的。

即使真不是梁州军的将军,也大有来头。

他心下先信几分:“沈将军来咸安县,下官居然不清楚,是下官怠慢了将军。”

又问:“不知道将军可有梁州军的令牌……”

沈游理直气壮:“没有,来的路上丢了,正要在你们县里写信回军营,便看到这林家村的惨状。”

话语一顿,他忽的喝道:“全高飞,你可知罪?”

先发制人,这一声中,含着在疆场历练出来的杀气,平日里士兵见了都害怕,何况全高飞这种外强中干的软蛋。

他胆子吓飞半截,连忙跪下磕头:“下官冤枉,下官为民兢兢业业,然县衙事务繁多,总有一些地方顾及不到,还望将军理解,体谅一下做百姓父母官的不易啊!”

沈游嗤笑:“起来吧,你最好是真心为百姓。”

全高飞站起来,提着袖子擦汗。

沈游又抛个问题给他:“如今邬江不再被山贼把控,归顺的山贼共有一千八百九十四人,你说,该怎么处理这些人?”

全高飞立刻说:“这些山贼,多是这一带的村民壮汉,因天灾走了错路,不如就放归,让他们回家好好种田……”

完全就是不想管的意思。

又或者说,全高飞甚至觉得,匪祸再起来一次,也与他干系不大,只要他还是咸安县令一日,就不会受到匪祸的影响。

沈游哪看不透这无能县令的想法,哼了一声:“若放归,恐又聚集成匪祸。”

全高飞说:“将军的意思是?”

沈游摊开地图,手指在邬江处点了点:“如今天公不作美,西南已有许久没降雨,邬江是重要水源,这附近还是需要人把控起来。”

全高飞:“那……”

“这些本来的山贼,就把控邬江吧,”沈游说,“至于口粮,还得全大人帮忙出了。”

全高飞:“……”

被坑了千人的口粮,他脸色十分不好,不过仔细想,沈游也就这样,也没什么好怕的,等把这尊爷送走,咸安还是他的天下。

待回到县衙,全高飞对师爷说:“沈游想让那群归顺的山贼,重新把控邬江。”

师爷露出懂了的神情:“这也就好笑了,这个沈游,不过就是想自己当‘山贼头子’,还整这么多名堂。”

全高飞说:“罢了,他想当匪头子就给他当吧,反正他离开梁州军定是有军务,不会在咸安县留太久,到时候,我们再把邬江这一片重新揽回来就行。”

如今这世道,为官者不为民,才是正常。

本以为沈游是个难搞的,全高飞还打算提起全部精力对付他,然而,沈游整了这么一出,他就不再把沈游放在眼里。

回头,全高飞还往沈游那里送一个美姬。

美姬歌喉甜,舞姿绝,在咸安县也是少见的佳人,然而她一来沈游房里,便看沈游沉着脸:“滚出去!”

沈游如今住在林进山院子里的东偏房,和晋晓同住一个房间。

林进山的家中,正院的留给自家用,东偏房给了沈游和晋晓,西偏房改成议事堂,平日里,他和晋晓就在议事堂处理事务。

此时,美姬被喝退,心里直打鼓,这小郎君就算长得再英俊,她也绝对不敢再靠近他半步,可这样的话,她今晚宿在哪里呢?

却看另一张案几上,坐着一位翩翩佳公子,那气度也是绝无仅有的,而且看起来,比小的好说话多了。

美姬心想,小的不行,大的总可以试试吧。

她打量着晋晓,走到她跟前坐下:“这位爷,可需要奴家做点什么。”

晋晓放下山贼收编的名录,她抬起眼睛,朝美姬笑了笑。

那一瞬间,美姬心跳得很快,她说不清这感受,明明面前郎君如竹清朗,她却好似看到遍地山花烂漫。

到美姬这年纪,见过的男人也不少,却不得不承认,晋晓绝对是她见过,最心动的。

什么少年郎就算了,温柔的郎君才是她们心之所向。

她难得露出点局促:“敢问爷贵姓?”

晋晓回:“秦。”

不过,沈游不适时插入的声音,冷冰冰的,倏地打碎这种旖.旎:“先生,这种女子就让她出去吧。”

美姬有点委屈,这小郎君脾气坏得很,如今竟然怂恿面前的秦先生赶走她。

可是她也没做错什么,她只是想给秦先生带来“温暖”。

哪个男子不喜欢这种温柔乡?

她欲语还休地看着晋晓,晋晓确实不和沈游一般,朝她招招手:“来,坐下。”

美姬立刻心花怒放,柔柔和和坐到晋晓身边,只听晋晓问:“会磨墨吗?”

美姬:“?”

美姬拿起墨条,慢慢地研磨起来。

一开始她心里还有点怨言,心想梁州军男子难道都是柳下惠不成,但没过一会儿,她瞅着晋晓,心也慢慢沉寂下来。

无他,看着这郎君,总有种舒服的感觉。

这一晚上,美姬只磨了墨,其他什么都没干,只顾盯着晋晓阅书卷。

最后,她困到趴在案几上睡着,第二天醒来之时,房中无人,她肩膀上搭着一件墨青色外衫,正是昨日晋晓穿的那件。

美姬抿了抿唇,终究是没忍住,眼泪倏地从眼眶沁出来。

流落风尘这么多年,她第一次觉得,若天下都是这样的官,她或许也不用到今日这地步。

***

不过几天,邬江要重新被管控的消息,传遍附近的村庄,黄老太顿时捶胸顿足:“本以为来了个好官,到底还是个狗官!”

是的,沈游剿匪,村民们本以为是好事,结果,只是换一种方式管邬江,干旱的日子仍没多少水。

却有一个去过邬江回来的村民,告诉老太:“黄老太,你别太担忧,去看看就知道了。”

黄老太心想,确实得去看看,趁邬江还没被完全包围,她得连夜打水储水。

她家里,就一个孙女儿了,老汉死了,壮汉几年前都被朝廷征走,没个音信,如今家里就靠她,她不能再倒下。

所以这日夜里,她担着两个空桶,摸黑刚走到邬江,便看附近燃着明明火把,许多男子穿着红色短褐,正一桶桶给她家隔壁那对母子提水。

母子面露感激:“谢谢,谢谢你们!”

男子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呃……将军说是应该的。”

那头有人发现黄老太,便走过来问:“老婆婆,你也要打水?”

黄老太愣愣地应了声:“是啊,这地儿不是要重新管控吗?我这是连夜打以后用的水呢。”

男人回:“秦大人和沈将军要我们在这里,管控邬江,是为了防止邬江又被别人占走,让咱百姓喝不到好水。”

“对,何况干旱时节,家家户户用水不容易,我们也得盯着打水的人,控制水的分配。”另一个人说。

黄老太惊讶:“原来是这管控!”

她大喜:“秦大人沈将军,当真是菩萨心肠,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她看着壮小伙给她把水担到家,从家里翻出两个馒头,要塞给小伙:“替我把这吃的带给秦大人和沈将军……”

小伙谨记规则,怎么也不能收,拔腿跑远了。

黄老太眼角沁出泪水。

她熬了这么多年,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那时候吏治还算开明,县令可不敢这么造次,老天保佑,希望她能在这把老骨头还在时,见到盛世重来。

不多久,附近百姓都知道这管控和山贼霸占水源不一样,沈将军是真心为了百姓好。

他们一个个奔走相告,喜悦溢满每个人的心腔。

沈游的管控,有明确规则。

从原来的山贼里,挑出品性相对好的百余人,分布在邬江,主要防止有心人拿水源做文章,其次替民众打水、监察水质、记录民众用水。

干旱时节用水,每个人都有限额,庄稼地用水另说。

针对庄稼地,沈游说:“庄稼地总该用水,不然大家会吃不饱饭。”

晋晓回:“可以用,不过,要改变灌溉方式。”

没多久,一种新的灌溉方式,在林家村开始试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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