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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对面愣了很久。

骆明擎难以置信,呼吸声逐渐变得粗重,像陈旧的拉风箱。

金静尧将电话挂断,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厨房里的黎羚。

他们刚刚吃完了午饭。

然后黎羚去洗手。

手也是身体的一部分。四舍五入,洗手也就是洗澡。

金静尧觉得自己并没有胡言乱语,更没有给骆明擎施加错误的暗示。

他的措辞十分严谨。

至少骆明擎可能会联想到什么,那就要看他的脑子有多脏了。

谨慎起见,金静尧还是将此人的通话记录删除了。他想黎羚应该也不会愿意接这种人的电话的。

黎羚回来说:“怎么了。”

“诈骗电话。”金静尧面不改色地说。

黎羚不疑有他,很是信任地点了点头。

她接过手机,又开始进行自己近来最喜爱的一项活动。

她打开一个跳舞视频,对金静尧说:“这个像你。”

“这个也像你。”她打开另一个跳舞视频,继续向金静尧展示。

通常金大导演是看不了两条就要不高兴的。

但今天他的忍耐度尤其之高,一直坐在桌边,脾气很好地陪着,偶尔还盯着她看,很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黎羚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导演,心情很好吗。”

金静尧比较矜持地说:“还可以。”

他凑过来吻了吻她的唇角。

然后主动站起身,去收拾厨房了。

黎羚困惑地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继续低下头看鬼畜跳舞视频。她百看不厌,心情很快也变得非常好了。

感谢爱跳舞的金导演。

事情是这样的。

《梦瘾》的预告片一经释出,就收获了非常好的口碑。

网友们不是在热情地嗑cp,夸导演功力还在、男女主性张力很足,就是在进行一些硬核的剧情解读:镜头里一闪而过的假肢什么意思,被白布缠住的男主角有何隐喻,前后两段内容,梦和瘾各自代表什么……

截止到这里,画风还很正经,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一个深夜,官方微博冷不丁放出了另一个花絮视频。

黎羚和男舞者在巨大的练习室里排练。

镜头一转,角落里,导演正在独自练习着男方的舞步。

看得出来,天才也不是全能的。比如说堂堂的金大导演,就是完全不会跳舞。

他的肢体很生涩,很不协调。加上男步的动作设计本身就很古怪,对基本功的要求很高。

没有基础的人再一番乱学,效果可想而知。

硬生生跳出了一种野生人类驯服四肢的即视感。

绕是如此,导演态度很认真,时不时抬起头来偷偷看黎羚。

好像真的觉得自己再练五分钟,就可以取男舞者而代之。

简直让人怜爱。

这条视频一发,网友们都笑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说好的大导演,怎么是个笨蛋呢”

“我奶奶的广场舞都比这跳得好”

“对不起但本制作人只能给E”

“我是导演,我提着刀来了(染血菜刀.jpg)”

“礼貌询问,官微皮下还活着吗”

“[蜡烛][蜡烛][蜡烛]”

十分钟后,视频的确被光速删了。

据内部人士透露,视频是导演的表弟偷偷登官微发的,原因是刷厕所刷到精神错乱,蓄意报复,现在人已经没了。

这一条发言过于抽象,没什么人看懂,很快就被乐子人们的“哈哈哈哈”给盖过去了。

尽管视频被删了,但事件的热度还是越来越高,舆论也变得不可控制。

一大群网友自发地玩起抽象,模仿导演跳舞。打开短视频app,就能刷到有野生木乃伊在驯服四肢。

木乃伊大军们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精神状态过于良好,呈现出一种群魔乱舞的怪相。

金静平气得肝疼,立刻给妮可杨打电话,让对方撤热搜,绝不允许网友这么乱开弟弟的玩笑。

金母却在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地说:“没事的妮可,让他们自己玩去吧。”

金静平大惊:“妈,你说什么?”

金母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说:“老大,你真的太老了,跟不上时代了,难怪大嫂不要你。”

金静平:?

金母给他看微博。

木乃伊大军们之所以玩得如此开心,女主角黎羚可以说功不可没。

但凡有网友在微博@她,她一定会点赞,还会认真看完视频,并作出点评:“妆造满分[大拇指]”“跳得比导演好[爱心]”

金静尧是没什么娱乐精神,但黎羚非常有。

在她的鼓励之下,网友们越玩越嗨。《梦瘾》从电影区的小有流量,莫名其妙地成了鬼畜区顶流。

电影的热度也随之而起飞了。

金静尧拍的片子虽然部部都拿奖,但到底是文艺片,跟商业大片有壁。还没有哪一部,甚至没上映,就掀起了这样的全民热潮。

妮可杨向老板感慨:“红有时候真的是靠命。”

“你想说黎羚命好?”金静平嗤之以鼻,“算了吧,她演了十年戏都没红。”

妮可杨最近沉迷东方玄学,绞尽脑汁思考一番后,冷不丁说:“那会不会是黎小姐旺导演呢?”

否则为什么她刚一演完导演的新片,就为电影带来了这样的热度。

金静平露出古怪的表情:“什么鬼。”

他想了想,不太满意地说:“弟弟旺她还差不多。”

-

黎羚深深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所以吃饱喝足,就没有再继续乱开导演的玩笑。

这个下午,有人在纽约挨揍、失魂落魄,有人则无所事事地瘫在公寓里,享受情人的独处时间。

落地窗外下着雨,城郊的河流饱涨着风。时间没有意义地流过。在去威尼斯以前,似乎难得有这样一段清闲的时光。

黑胶机放着音乐。钢琴声像一种独白,緩慢流洩的吉他则是记忆深处的泰晤士河。

他们坐在沙发上,看了一部比较让人昏昏欲睡的电影。因为选片的品味过于失败,看了一半就关了,只好聊了很久的天。

在黎羚的反复逼问之下,金静尧不得不向她坦白,自己关于《梦瘾》全部的私心。

他走进卧室里,给她看他的画册。

她看到画册里那些没有面孔的、身形曼妙的、永生花一般的女人。画纸已经很旧了,笔触却还栩栩如生。

女人坐在轮椅上,或是沉睡,站起来走动,和男主角在空荡的房间里跳舞。

“这些都是我?”黎羚很诧异地看着他。

金静尧不说话,压着她的手指,在人物的线条上游走。

那是陈年的墨痕。是挣扎的、矛盾的、不断拉扯的笔触。

他还是觉得很难以启齿,不知道要如何向她解释,设定阿玲是一名舞者,是因为他很想要和她跳舞。

不能说,那就用皮肤去感受。

在音乐声里,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像随时可以被抹去的涟漪。

他告诉她,第一次画她,是在毕业舞会的那一天。

那时候他已经转校,在新的学校里比较受欢迎。

毕业舞会是青春期的浓墨重彩时刻。很多人想要做他的舞伴,但他并不想要握任何人的手。温热的皮肤,令他感到恶心反胃。

毕业舞会的晚上,他独自坐在教学楼外的草坪上,膝盖上放着空白的画册。

他咬着笔盖,一笔笔地勾勒出形状。

在他身后,那些流光溢彩的夜、音乐、旋舞、青春的悸动和纪念都与他无关。

他只会画一个人,一种舞。

他的荷尔蒙遗失在潮湿的浴室里,在一个忘记他的女人身上。

黎羚看着那一页页的画纸,心情还是很复杂,很奇怪。

奇怪的情愫涌动过她的身体。

他为什么会这么喜欢她。

她有一点想哭,但又觉得很不合时宜,只好更用力地握住金静尧的手,翻动到下一页。他的指节很宽大,很有力,还有一层薄茧。

她慢慢地抚摸着他指根的茧,有轻微的刺痛,觉得很喜欢,好像它们也是为她而生长的。

“所以你没有参加过毕业舞会呢,导演。”她说,“好可怜哦。”

金静尧说:“没有。”

他声音很轻,听起来没什么情绪,但又很需要被人安慰。

她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

“没关系,我也没有。”她安慰他,“大部分人都没有的,只有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别难过了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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