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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 那个名字得到确认的时候,阮芋还是感到眼前一暗,气血不足似的扶住了桌角。

谁曾想一出门就碰见他,说好听点叫“命中注定”, 更准确点应该是“冤家路窄”。

阮芋张口依旧是甜津津的嗲嗓, 含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讥诮:

“终于见到你了, 温老师。”

萧樾的脸迎着夕阳,漆黑的瞳孔照得好似琉璃清透,眼底闪过一瞬间的错愕和张皇,那是此前从未出现在这张淡漠脸上的情绪, 与他格格不入, 好像串了台的画面,让阮芋在愤怒中感到了一丝失真。

他玩完儿了。

萧樾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或远或近,这船总会翻。此前许多次想弃置温老师这个角色不用, 可是耐不住阮芋对温老师的依赖,她只要稍微卖个萌,说一两句软话,发一些哭唧唧的表情包, 他就狠不下心来丢她一个人难过。

被抛弃的滋味不好受,希望她永远也不要体会到。

“你知道了?”这个问题问出来才发觉多余,他很少说无意义的话, 现在就像一台出bug的机器, 胡乱往外蹦代码,“昨天晚上的事……”

他竟然还敢提昨天晚上?

阮芋一张脸登时红白交加, 疾言打断道:“不许说!什么也别和我说!”

话音未落, 她人已经向前走, 避之如蛇蝎地绕过他,快步朝楼道口走去。

彼时夕阳将天空烧成一片红海,萧樾无端被这并不刺目的光线烫了一下眼。

慢半拍地跟过去,阮芋已经跑下十几级台阶。

腿长的优势在这时展现得淋漓尽致,萧樾像阵风似的赶到她身后,这时阮芋才跑到拐弯的平台上,听见他仓促低沉地喊她名字,阮芋脚步更急,身体前倾着迈向下一截台阶,手腕忽地被身后的人捉住了,他没用太大劲,不至于弄疼她,但两人力量差距悬殊,阮芋无论如何也抽不回手。

气恼间,她像商店里吵着要买玩具的娃娃那般和他拉扯,家长在后面拉着娃娃的手不让她靠近货架,娃娃腿支着地,身子非要往那边倾斜,重心完全脱离了维持平衡的区域。

阮芋头也不回:“放手。”

萧樾:“我现在放手你会掉下去。”

阮芋:“那我掉下去好了……”

一句话还未说完,她尾音猛然延长拔高,带着心惊肉跳,整个人被拽得翻了个面,胸对胸腹对腹地和身后那人撞上。

萧樾身上清冽好闻的皂香卷着热烈的荷尔蒙将她彻头彻尾围囿住,阮芋听到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像海潮蓬勃,她整张脸不受控地烧起来,脚跟泛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腰后旋即揽过来一条修长劲瘦的手臂,似是不允许她离开他怀抱,阮芋一惊,难以相信萧樾会做出这么轻佻孟浪的举动,然后才感觉到自己脚后跟悬空,后退的那一步要是踩下去,她可能要当着萧樾的面表演一出翻滚坠崖。

将她扯到实地上,离台阶有一段距离,萧樾才慢腾腾地松开手,抽离的动作瞧着总有些意犹未尽的味道。

似是怕她再逃走,男生高大的身躯不着痕迹挡在了下行的台阶前。

张嘴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不似动作强硬,音色低哑温沉,带着若有似无的讨饶意味:

“对不起,我知道这个很难解释,但我绝对没有恶意……”

“耍我很好玩吗?”阮芋背靠上墙,仰脸看他,双颊红得好似饮了酒,瓷白纤细的脖颈也漫上一层霞光,“你说的有哪句是真话?枉我那么信任你,把你当女神一样捧着,什么事情都找你聊,什么话都和你说。看我像个傻子一样的在你面前翻来覆去地提‘萧樾’,你是不是觉得很有趣啊?”

萧樾不自在地皱眉,这个动作让他表情显得更冷,看起来像不耐烦,但他其实只是单纯的有点无措:

“为什么你会这么想?我可以发誓,绝对没有任何一丝戏弄你的意思。”

“我听你发个鬼的誓。”

阮芋正在气头上,她的脾气本来就差,更别提从没受过这种欺骗,愿意站在这儿同他说话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你说的话有一丁点可信度吗?我就提最近的一件事,你成绩退步到五百多名了吗你就和我这么说?”

萧樾:……

他撒那个谎自然是有原因的,想让温老师快点从阮芋身边消失,所以降低温老师的价值,希望阮芋别再依赖“她”……

“再提最远的一件。”

阮芋缺氧似的深深吸了一口气,两片柳叶眉耷下来,柔美的杏仁眼迸出凶光,

“温老师,敢问你姓温吗?你爸妈知道你在外面随便给自己贯新姓然后开个小号诈骗女孩子吗?”

萧樾:“这个我承认,我不该起假名,但是诈骗也算不上吧?”

诈骗起码要从中获利,他是以温老师的身份获得了和阮芋亲近的机会,但也间接地把真实世界的他推远了不少,这个买卖从长远来看根本不划算,萧樾早就后悔了,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他后面想补救也补救不回来。

阮芋也知道“诈骗”这个词过了,相处的过程中是她不断获利,而对方始终在付出。

但她头昏脑热的时候哪管那么多,姓萧的狗男人男扮女装骗她就是最恶劣的行径,她从小就好面子,在普通朋友面前尚且维持骄傲和体面,更何况一些重要的人,比如她这辈子头一次心动的男孩,和他视频前要洗脸梳头更衣,约他一起给小猫治病都要打扮得温柔淑女希望他看到能够喜欢,谁曾想一切最丢脸的事情也和他有关,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本人狂夸他的腹肌真劲爆,聊以他为主角的感情话题,甚至让他在深夜给血流不止的自己送卫生巾,隔着薄薄的一扇门她一边穿裤子一边对他大讲特讲自己的大姨妈有多标准……

一切纷乱如麻的中心,就是眼前这个人。

阮芋能感觉到自己脸红得要滴血,她没法像处理那些她真正讨厌的人那样处理他。

她暂时面对不了,只想跑。

“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萧樾似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解释,但是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阮芋微微侧过脸,鼻腔难以抑制地涌入那股惑人的淡香,她轻咬下唇,凶巴巴地提了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干嘛要叫温老师?姓温的人救了你全家吗……”

“那时候猜你可能会问我的名字,就瞎想了个。”萧樾说得坦然,“想着和你般配一点,所以姓温。”

他没有说得太明白,但阮芋一下就懂了,她的名字常让人联想到出自《西厢记》的一句淫词艳曲——

软玉温香抱满怀。

想要与她般配,所以姓温。

竟然是这样……

阮芋透彻之后,反而比前一刻更慌乱,像淋了一场滚雷的春雨,全身枝叶都被打湿,无处不是潮潮漉漉、惶惶撞撞。

“变态。”她的家乡话脱口而出,“死白目,工三小,里诶最忙来擦小哇无!”

萧樾并不能听懂,见她又要走,忍不住伸手去捞:

“等一下……”

阮芋收紧胳膊避开,像有鬼在身后追似的,头也不回就往下跑:

“别和我说话,也别跟着我,不然你就死定了!”

……

远方晚霞浓艳如血,阮芋跑到喷泉广场上,回头见身后不再有人跟随,紧绷的胸腔才松弛下来,放肆地喘了两口气。

宿舍里,许帆和乔羽真都无心学习,净等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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