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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嬷嬷心被揪起,快走上前低声宽慰:“老夫人,你明知六爷最听不得这,又何必非要勉强。”

叶老夫人双目通红,定定望着某处,一字一顿悲痛道:“我比他更恨更怨,可我不这样不行,我怕啊,我怕上天责罚到他头上。”

叶老夫人双手极为用力的握着方嬷嬷的手,痛声道:“他不止诛君,更是。”

后头的话她不能说出口,混着恨痛一起咽下。

“奴婢知道你的苦心。”方嬷嬷哑声给她拍着后背,双眼不由泛红,“知道你的苦。”

“老夫人千万别多想,伤着身体可怎么好。”方嬷嬷小心将人给搀扶到罗汉床上,又拿来迎枕让她靠着。

“你先去歇会儿,奴婢让三少夫人先回去。”

叶老夫满是疲惫的点头,待方嬷嬷走到门口又道:“难为她等了那么久,让她进来吧。”

方嬷嬷应了声,去到偏厅请人。

“祖母。”

叶老夫人闭着在眼休息,听到凝烟的声音,睁开眼笑道:“来了,过来坐。”

凝烟走到叶老夫人身前,方嬷嬷拿来凳子,她拢裙坐下,看向叶老夫人的目光带着关切,“祖母瞧着脸色不太好。”

叶老夫人慈爱笑笑,“有些疲惫罢了。”

凝烟点头,她知道多半是与小叔有关,她懂得有些事情不是她应该过问的,可她又控制不住的担心,想了想站起身说,“我给祖母按按头吧。”

“哦?”叶老夫人诧异看着她问:“你还会这呢?”

凝烟抿了个笑,站起身将手轻轻放到叶老夫人头上,一边揉按,一边道:“我在家中常给祖母按。”

叶老夫人闭起眼点头。

凝烟仔细叮嘱道:“若是力道重了,祖母就告诉我。”

“好。”叶老夫人笑着应声,心里熨帖万分。

“以往我祖母每每有烦心事的时候,我就这么给她按一按,陪她说说话,她就会舒爽许多。”凝烟知道不能逾矩,这么说只想让叶老夫人心里开解一些,也能与小叔回到融洽。

叶老夫人听出她是想宽解自己,感慨道:“亲家老夫人有你这孙女可真是有福气。”

凝烟贴心的说:“我现在也是祖母您的孙女。”

叶老夫人禁不住轻轻失笑,“你这么乖的孩子,三郎怎么就不知福。”

提起孙儿,她心里就又是郁结难解,两人分睡的事她自然也是知道,凝烟是为了养身体能体谅,但孙儿那态度分明是乐得如此。

凝烟低下目光,眼里生出苦涩,“肯定是我还不够好。”

“胡说!”叶老夫人睁开眼睛说:“祖母觉得你好你就好,是他脑子不清醒。”

凝烟苦笑不语,她都从不切实际的幻想憧憬里清醒过来了,夫君怎么会不清醒呢。

叶老夫人想到自己有一段时日不在府上,顾氏平日就多有苛刻,叶南容又不闻不问,心思再没她看坐镇着,凝烟岂不愈要受委屈。

她思忖几许,干脆问凝烟,“我过几日要去寺中礼佛,你可愿陪我一同去,就按你说的,照顾照顾我这老婆子。”

凝烟没想老夫人会自己提出让她陪同,自然点头同意,“能陪着祖母自然是好的。”

叶老夫人心里也有自己的思量,一来是为了表现她对这孙媳的看重,二来她知道凝烟是有分寸,守规矩的,也不怕带她同去,颔首笑道:“那就回去收拾收拾,要住上些日子。”

叶忱从合安院离开后,直接坐上马车往宫里去。

杨秉屹坐在一旁,马车里寂静一片,叶忱身上隐隐流动的戾气让人极为不安。

就连他跟随在大人身边十多年了,都不知大人和老夫人之间的嫌隙究竟是何,更不敢过问,只知这是绝对的忌讳。

“市舶司也该被查到了罢。”

叶忱没有征兆的开口,眉眼噙着不耐,赎罪?他的罪且还多着。

现在就赎罪,未免早了些。

杨秉屹敛神道:“已经有几波人来查探过,只不过徐文年后知后觉,还在为自己吃的满嘴流油,得意忘形呢。”

“蠢货。”叶忱没有情绪的吐出两个字。

马车平稳前行,路边却快冲出来一人,险些惊马,车夫立刻拉停马车,冷声呵斥,“不要命了,横冲直撞。”

冲出来的男人神色惊慌,扶了扶头上的冠帽,朝着马车一拱手道:“小人斗胆冲撞大人,是小人的主子想求见大人。”

杨秉屹推开车轩看了一眼,低声对叶忱道:“是徐文年的人,看来总算是反应过来了。”

叶忱看向马车外躬身低腰的人,“让他在衙门等我。”

那人千恩万谢的退下。

叶忱闭目靠在背后的软垫上假寐,平整的眉眼间已经恢复了如常的温雅,启唇淡声道:“传话给丹枫,告诉沈凝烟我近来事忙,暂且不用过去汲雪居。”

“是。”

“至于叶南容。”叶忱睁开眼睛说:“与陈翰林交代一声,就让他待在翰林院里多学学,也不用回来了。”

杨秉屹再次应声。

深夜,徐文年心急火燎的踱步在厅堂,眼里是天塌下来的慌急,直到看到叶忱出现在中庭,才如释重负般急走上前,“大人可算来了。”

叶忱走进厅堂,徐文年急不可待的在他身旁道:“都察院的张冕查到了我们私放番商在码头停靠的事。”

叶忱看了他一眼,反问:“我们?”

无形的压迫让徐文年脸色一白,额头冷汗直冒,低头拱手道:“大人恕下官口无遮拦,还望大人救下官一命。”

叶忱叹了声:“我告诫过你收敛,如今被人抓到把柄,证据到了都察院手里,你知道怕了,为时已晚。”

“大人!”徐文年脸上血色尽失,声音又急又紧,“大人这是要弃子的意思了?若不是有大人的批令,下官如何能有胆子私房番商的船只。”

“好大的胆子!”杨秉屹上来一脚将人踢翻,“你做事不干不净,连累大人,大人这种时候还来见你,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徐文年被踢倒在地,脑子也清醒过来,他若真的敢牵扯叶忱,这条命只会死的更快。

叶忱示意杨秉屹退下,“国法有严律,事已至此你想再平安无事,是不可能了,但是我可以承诺,让你的家眷无虞。”

徐文年浑身瘫软坐在地上,眼里的神色便成灰败,许久才爬起来朝叶忱叩首:“……多谢大人。”

*

马车行过凝烟陪着叶老夫人一同去礼佛的事,让府上人都吃惊不已,要知道往年老夫人是谁也不让陪的。

而杨秉屹去向叶忱禀报时,他虽皱了眉,但还是默许了让凝烟一同前去。

近来他也没那么多时间夜夜来看紧她,去庙里住这些时日也好。

也就是凝烟离开的这夜,圣上就连夜传召了叶忱入宫。

杨秉屹紧跟着叶忱脚步,压低声音道:“张冕将弹劾的折子送到圣上手中,校卫连夜就去搜查了市舶司,徐文年将东西都提前销毁了。”

叶忱颔首:“你安排好徐文年的家眷,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

朝廷对水运有明令,徐文年私收贿赂,欺上瞒下,利用自责之便与地方官员勾结,私让番商下货,令得圣上震怒,下令严刑拷问,誓要揪出所有牵涉的官员。

极刑之下,徐文年交代了所有牵扯其中的官员。

叶忱从金銮殿出来,沿着汉白玉铺成的步道一路走过金水桥。

杨秉屹正候在马车旁,看到叶忱过来,立刻打起帘子问:“大人可是回府。”

叶忱道:“今日不是陆淮年的寿宴么?去陆府。”

陆府外车填马隘,府上管事认出叶忱的马车,立刻上前相迎。

“见过叶大人。”管事躬了躬身,接着半直起腰道:“老爷特地命我在此等候大人。”

叶忱笑说:“走吧。”

陆承淮与张冕在内几个都察院官员在花厅谈话,座下的官员看到叶忱纷纷拱手。

“叶大人来了。”

叶忱面带微笑走进去,“我来迟了。”

他驻足在厅堂中,示意杨秉屹奉上贺礼,朝着上座的陆承淮笑道:“一点薄礼,恭祝老师春秋不老,福寿延绵。”

陆承淮笑回:“你有心了,快坐。”

他让人给叶忱上茶。

叶忱转身坐到太师椅上,接过茶盏低眸品茶,陆承淮对管事道:“你带各位大人先去宴上落座。”

官员起身陆续走出花厅。

陆承淮含笑道:“皇上对市舶司一案极为重视,你头顶压力,连日都不曾回府,今日还要专程赶来老夫这里,老夫心甚慰啊。”

叶忱手拈着杯盖,慢条斯理的刮去水面的浮茶,少倾,他将杯盖压下,玉瓷相碰发出清脆的鸣响。

陆承淮皱了皱眉,叶忱已经抬起目光,笑意不改的看着他,“让老师费神,是有些棘手,徐文年嘴硬。”

叶忱唇边的弧度深了几分,“不过老师也知道,再硬的骨头也怕斧凿,已经招了。”

陆承淮脸色登时难看至极。

眼里暗藏的怒火快速变换,朗声笑道:“那就好,已经开宴了,我们过去吧。”

叶忱轻掀衣摆,站起身客气的说:“老师先请。”

两人先后走出花厅,管事迎面快走过来,附在陆承淮耳边低声说话,陆承淮听后朝叶忱一笑:“我还有些事,晚一步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