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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晚膳,沈凝玉陪着凝烟在寺中慢走散心,说些古灵精怪的话逗她开心,正讲着隐约看到一人步履行急的自远处走来。

夜色将那人的身影掩的模糊不清,沈凝玉眯起眼睛仔细瞧,凝烟却很快认出他是谁,转过身的同时对沈凝玉道:“我们走。”

叶南容急切惶恐的声音自后传来,“凝烟!”

凝烟没有回头,走得更快。

叶南容身高腿长,几步就追上了两人,沈凝玉一个错身挡在凝烟面前,冷眼瞪着他,“你来干什么!”

叶南容没有理会,目光深深痴望着她身后的凝烟,眼里写满了悔恨与思念,“凝烟,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听!”凝烟情绪激动的看向她,眼里的泪意让叶南容心上抽痛到几乎窒息。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叶南容悔痛低语,眼眸泛红含着泪光,“我是被下了药,我将楚若秋认成了你,那封和离书,是在你离开江宁前写的,我早就后悔,只是我没来得及跟六叔拿回,一切都不是你想的那样。”

凝烟目光有一瞬的怔愣,叶南容急切跨前一步,握住她的肩头,起誓道:“若我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凝烟抬起头,很轻的说:“那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不是吗?”

叶南容眼里顿痛,凝烟退后一步,“我们已经和离了。”

叶南容双手僵在空中,微微发抖,悲痛的情绪被他压抑在胸膛内,仿佛随时要冲破,他们明明可以长相厮守,不应该和离的。

凝烟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

叶忱一直在内阁与官员议事,直到入夜才得空,杨秉屹从外进来,附在他耳边低声说话。

叶忱淡然的目光随着变沉,“二爷连个儿子都看不住?就这么让他出府了?”

杨秉屹道:“三公子是翻墙出去的。”

叶忱压下唇角,起身的同时道:“备马车。”

夜色越沉,沈凝玉踱步在凝烟房中,眼睛不住往窗子外张望,看到站在院中身形如枯木的叶南容,小声嘀咕,“阿姐,他还在。”

沈凝烟手里拿着心经,无声诵念着,没有作声。

沈凝玉道:“我去把他赶走。”

她拉开门走出去,叶南容听到声音倏忽抬起眼帘,看到出来的是沈凝烟,眼里的光暗了下去。

沈凝玉抿住唇,“你赶紧走吧,阿姐不想见你。”

“那我就一直等。”叶南容低声道。

“你这人怎么跟狗皮膏药似的!”沈凝玉没好气的上前,抬手准备轰人。

“住手。”凝烟清柔的声音自后传来。

叶南容欣喜若狂的紧紧望着他,“你肯见我了。”

凝烟对沈凝玉道:“你先去睡吧,我和他说几句话。”

沈凝玉没有走,一脸的不放心,看到凝烟又使了个眼色,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凝烟走到叶南容面前,他比那次在江宁还要沧桑狼狈的多,眼眶深陷,眼下透着青灰,整个人被巨大的悲伤包裹,全然没有了光彩。

“若你还是不信我说的,我可以与楚若秋对峙。”叶南容焦灼望着她,甚至不敢眨眼,仿佛一眨眼就会又看不到她。

“我信。”凝烟轻轻打断他,甚至她能感受他的悲伤,甚至为此落下泪,但也仅仅如此。

“我信你说的,可我也忘不掉你和楚若秋纠缠在一起的画面。”只要想到那一幕幕,她就控制不住的升起恶心。

叶南容眼里短暂升起的光亮,在凝烟的一字一句中灰飞烟灭,催心的绝望压得他难以撑直背脊,他不肯死心,紧紧望着凝烟,赤红的眼眸升起泪意,“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不能了。”凝烟摇头,“其实这话我在江宁就该说了。”

他的悔悟在伤了她之后,而她在明明动摇的情况下选择粉饰太平,这本来就是自欺欺人,裂隙已经存在,一点点风吹草动都可以摧毁他们,今日之事就是最好的说明。

“你走吧。”

叶南容颤抖的呼吸死死哽在喉咙口,苍白的脸上全是痛苦,整个人快被绝望淹没,唯有看着凝烟,才能找到一丝希冀,“我不会走,走了我就彻底失去你了。”

凝烟不愿意看到他落魄灰败的模样,可她也无法给他想要的答案,他们之间早已不是原不原谅那么简单,而是已经离得太远。

她狠下心说:“随你。”

说罢,极快的转身回了屋。

不过多时,就听到一声重物轰然倒地的重响,顿了片刻,反身拉开门,就见叶南容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

凝烟瞳孔一缩,提裙跑过去,慌声道:“快来人!”

寺里的僧人帮着把叶南容抬进厢房,一番检查后,才发现他后背满布的伤痕。

凝烟怔怔看着那些深及皮肉的伤痕,又想到他拖着这一身伤过来,闭了闭眼,眉心透出无可奈何的伤悲。

她睁开眼眸,疲惫的对一旁的僧人道:“有劳师父去请大夫过来。”

待人离开后,又对宝荔说:“你去叶家通传一声,将人带回去。”

宝荔点头,目光看向门口进来的人惊讶出声:“六爷来了。”

凝烟转过身,果真见叶忱出现在门边,他看了眼床榻上的叶南容,又将目光落到凝烟身上。

他眼里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静静看着她,这一眼让凝烟没来由的忐忑。

“你怎么来了?”凝烟问。

“他来了,我怎么能不来。”叶忱道。

凝烟下意识扭头看叶南容,见他还昏迷着,稍松出口气,对叶忱说:“我们出去说吧。”

也是这最真实的慌乱举动,让叶忱沉了心。

叶南容说了什么,让她又心软了?还是害怕他知道他们之间的不寻常。

两人走出屋子,凝烟走在前面,叶忱被月光拉长的身子贴在她脚边,渐渐爬上她的裙摆,如吞噬般将她全部笼罩,等凝烟恍然回过神,他已经欺近到她的面前。

“杨秉屹说他来见你,我满心想的都是,这一次你是不是又要原谅他,所以我一刻不敢停的赶来。”叶忱及其罕见的,没有遮掩的在她面前表露出对她强势,“能告诉我么,我担心事有没有发生?”

他可以在任何事上对她永远纵容耐心,但是他不能容忍她再一次对叶南容宽容。

直往心里钻的紧迫感让凝烟心神微乱,只要他稍稍逼近一些,她就根本招架不住,无比诚实的摇头,“没有。”

“嗯。”叶忱却说:“但是你心疼了他,将他留下,还怕他知道我来。”

低哑吐出的嗓音不断敲在凝嫣的耳畔,震起一阵阵的鼓涌,让她没有办法冷静回话,双手不自觉抵住他胸膛,“他伤重晕过去。”

后面那个问题凝烟没有回答,她是怕叶南容知道,她也怕所有人知道,因为她已经决定离开,她不会原谅叶南容,也不能再与叶忱有什么。

她的缄默让叶忱笑起来,笑意却不进眼里,“他伤重你将他留下,却推着我的伤口。”

凝烟警觉自己按在哪里,赶忙要收手,叶忱按住她的手掌,掌心被压着紧贴他的伤口,传递来的心跳让她手心发麻。

不敢推又抽不出,凝烟一时恼急,“叶南容与我说,他是被人下药,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还有那份放妻书。”

叶忱从来就不怕她知道,只要能让她回到身边,什么事他都会做,“说句自私不好听的话,我乐得见到如今的局面,那份放妻书也是我扣下的,因为我在等,等有朝一日或许我还有机会,我不告诉你,因为我不敢笃定你会不会后悔。”

“会不会又一次选择他。”

低沉压抑的嗓音贯进凝烟耳中,纠缠着她的心,无形却紧锢,血液难以流通的窒息感令她轻轻发抖,她以为他永远可以从容不迫,云淡风轻,他却说了不敢。

这一刻,凝烟心里的动荡如千层巨浪,应该为众人仰之弥高的存在,因为她而跌落俗尘,生了嗔痴。

她怎么配,又怎么担得起。

她用力把手把手往后抽,压在手背上的大掌却不肯松,掌心感觉到温烫湿黏血液,她急道:“小叔!”

叶忱继续说:“你还不愿接受也好,要回江宁也可以,京城与江宁也不算太远,无非我多来回几次,这总是能做到的。”

“但我管不住你的心。”叶忱缓缓说着,眼中的侵略感在逐渐加深,随时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迹象,“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次,你会心软么。”

凝烟唇瓣微翕,难以自持的急喘,手心被不断洇出的血液所烫,慌急之余,还有强烈迭起的心绪在搅乱她的理智。

她没有心软,可她也清楚自己没办法做到心安理得与叶忱在一起。

她无法回馈他的情感,甚至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能给他,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对她好……凝烟空洞的目光失神许久,又慢慢聚起一点点亮。

但他若想要她,她愿意给他,似乎,她也只有这个能给。

在她离开之前。

在逃避不得境况,和已然的混乱思绪之下,凝烟如豁出去般迎着叶忱的目光,慢慢的,用双手攥紧他的衣袍,垫起足尖,仰头,将不断呵气,轻颤的唇瓣倾送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