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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当”一声,把在场的人砸得眼前发黑,胆子小如其他王子,心脏已经咄咄狂跳起来了。

常山王次子很小声补充:“父王和其他三位皇叔,也有些相关联系,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牵扯黄金。”

皇帝气得反手一个耳光,咬牙切齿,“你糊涂啊,你怎么不早说!!”

皇帝顷刻转向范亚夫,计划立马就改变了,“范先生,辛苦你了!你立即带着这几个小子,马上持常山王令,即刻下北陵群山,把这私兵处理掉!金矿痕迹尽量抹清——”

范亚夫一句废话都顾不上说,立即点了郑御几人一起动身,常山王次子捂着脸不敢吭声,赶紧带着弟弟们也追上去了。

皇帝喷了一口气,叮嘱楚淳风,“你去,和姚先生汇合,把这里的事情告知他,一定要尽力拖延,最好把黄金的事捂在东都,不要让西提辖司的人这么快南下常山。”

楚淳风眉心也皱得很紧,他赶紧起身带人去了。

连连下令,两仪宫正殿很快清空了,外殿的宫人近卫虽不知内情,但凭着先后多拨人急匆的步伐就能感觉到事态的严峻。

氛围一下子更加紧绷,整个两仪宫内,除了正殿,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东极王等三府王子瑟瑟站在阶下,神色惊惶,皇帝见他们就气得不打一处来。

最终重重把御案的东西都扫了落地。

皇帝面沉如水,勉强换了一身玄黑的燕居窄袍,这人也是个能耐人,这么多年作为女帝的铲除重点他一直坚.挺着,最后还暗度陈仓完成了龙江惊变的策划。

他亲自经手的大事小事,几乎没有失败的,但这次作为一个皇帝,他不能亲自去了。

皇帝没有考虑太久,招来心腹近卫:“传令下去,范亚夫姚文信及我们所有的暗桩,这次不论东都还是常山等地,便宜行事,必要时可调用一切的人手和暗桩。”

“若有万一,”他神色一厉,“必须把事情按死在四大王府之上。”

……

裴玄素韩勃并沈星率一众西提辖司宦营的番子宦卫已疾驰在去往常山王府所在的长兴坊。

马蹄沓沓急促如鼓点,黑披迎风猎猎而飞,位于队伍之中,确实非常让人心血鼓噪的。

沈星心脏怦怦快跳,驰过长兴坊石牌坊门的时候,她忍不住抬头望了一下“长兴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传说这是太.祖亲笔的。

她又低回头望着前方裴玄素的背影,他与韩勃并驾齐驱策马飞驰,身量要比韩勃颀长一些,殷红夺目的麒麟袍,深黑披风压不下那如火如荼的色彩。

他肃容快马的身姿,摄人美丽得动魄惊心。

坊市两边茶楼酒肆二楼已经有很多人望过来了,特别是女子,又怕又望,捧着心口探身趴出来。

她这人有个好处,就是心真挚,既决定和裴玄素好好相处了,她也有真在努力把他当兄长,现在还很好的裴玄素,她心里不由有点农妇家的大白菜式的那种小骄傲。

当然,更多的是澎湃。

她很有些激动,上辈子由于她出来太晚,很多前事都不可靠考了。但升官封爵却还是会留档的。她翻阅过神熙十三年及太康年间仅只有一年的记档,裴玄素在这一年封了伯,再封侯,神熙女帝重启东提辖司,他出任第一任提督。

他从常山王府一路查到常山州藩地,查到北陵群山,最后一把扯出十六鹰扬府,把太.祖留下来最大的一个军底子掀了个底朝天。

不管是能力昭著,还是恶名远扬,反正惊艳的手腕和手段,让他扬名天下。

宗室案是裴玄素储力起势的重要阶段,承前启后,没有之一。

臣服麾下人心,他起家的根本。

沈星昔日看这段简单的数十字记档的时候,可以想像到当时的惊心动魄波澜起伏,她没告诉过别人,但她心底其实有过羡慕的,他能做这么多东西。

有这个时间,和恰逢其会的空间,去做这么多东西。

沈星知道自己是比不得裴玄素惊才绝艳叱吒风云的能力,但她连机会都没有,就这么急匆匆跑过来了,连四周,都无暇多顾,更甭提什么沿途风景了。

现在重来一回,她发现自己居然能加入这段过去,你说她能不激动吗?

快马御风而驰,很快就绕过长街,抵达了东都常山王府。

十丈高低的青砖高墙,朱红大门金漆门钉,七层阶梯方上到高阔的王府门房,重檐飞脊,庄严威肃,上书“敕造常山王府”。

太.祖昔年对这些宗室兄弟确实相当好,东都最好的府邸有他们的一份,三四十年间频频修葺细整,一砖一瓦皆见皇家宗室恢宏气象。

只不过,如今这座占地广阔气势恢宏的常山王府,已经被宦营及神策卫禁军团团围住了。

后者和护国大将军蒋绍池负责看管四王一样意义,不过现在神策军可以撤了,剩下神策卫做代表的指挥都事傅骁作代表,带着几个手下和刑部大理寺等在朝天殿奉旨作监察的官员,一起跟着进去,无声站在一边旁观。

不管裴玄素还是韩勃,都没有管他们,持刀率众疾步而入。

正厅前的大前庭,乌泱泱人挤人头,以常山王妃及一众侧妃姬妾和少年幼年王子为首的王眷带着满府的属官下人已经全部都在这里了。

很多人惶惶不安,抽泣不断。

两张太师椅搬到正门后的阶梯上首,裴玄素和韩勃挑了十来个属官和王府大管事开始审问。

审了小半个时辰,没人吐口。

裴玄素又随手指了几个中低等的仆役,结果和前者一样。

他毫不留情手一划,“拉下去,打!”

严刑拷打,西提辖司常用的手段,韩勃等人见怪不怪,面色如常,立即有番役宦卫应声,裴玄素手一划就是数百人中的一半,全部拖出去重刑,惊恐哭声马上就起了。

裴玄素心中却升起一股暴虐的快意。

曾经他时刻提醒自己做好公正贤明着四个字,因为他很小的时候,他父亲就教导过去滴水覆蚁的道理,为任一方父母官,一个小得不行决策,很可能会影响一个老百姓全家的命运。

现在他转身成为不分青红皂白的施暴者。

但裴玄素不为所动。

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眼前这座朱墙碧瓦王府的辉煌,是坐落在包括他家的无数骨血上的。

这里每一个人,都是受益者。

裴玄素不会有半点怜悯,站在这块土地上,他心中升起无数暴虐。

他伸手,阳光落在他雪白的手心,修长,漂亮,却新疤斑驳,小人物只能被主宰命运,他不想被人主宰唯有强大起来主宰别人!

裴玄素突然前所未有地清晰这一点。

“呐!”

韩勃突然扔过来一个扳指,他瞄到裴玄素站在台阶边缘伸手低头,另一手正摩挲着自己大拇指一圈丑陋疤痕,看那疤的颜色和微凹凸程度,可见曾经是多么深可见骨。

他这大拇指没废还真侥幸。

韩勃撇撇嘴,谁身上还没点疤痕了?

不过嫌弃归嫌弃的,裴玄素弄成这样他看着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在自己手上摸了两把,摘下拇指上套的墨玉扳指扔过去,“给你吧。”

裴玄素随手接住抛开的扳指,侧头瞄韩勃,后者瞪了他一眼,他也嫌弃撇撇嘴。

但拿着那个扳指半晌,他本来不想要的,但韩勃心里正后悔别扭,见状瞪眼:“你敢丢了试试?”

裴玄素嫌弃一阵,但最终勉强往拇指上一套,十分膈应瞄了眼。

韩勃见裴玄素戴了,他也不大高兴,哼了一声,半晌疾步追上来,低声道:“刚刚的消息,姓范那老头带着一群小的出两仪宫之后没多久,跟丢了;至于郑御楚淳风那些人,去安陆王府不知从哪里地道跑了。”

西提辖司的眼线一直盯着两仪宫。范亚夫带人出来后,在自己府邸、后门、酒楼、食肆等地方转一圈,探子突然察觉不对,追上去正面一看,人已经换了。

西提辖司和昔日绥成王府这范老头打交道也好些年了,“这老头最是狡猾。”

至于楚淳风等宗室王,大多没有具体职务,有御旨在前人家东都内外来往自由,明知安陆王府大约有地道啥的,上门也没啥意义。

“所以我们一定要快。”

裴玄素眯眼,他认识常山王,对方是个有些城府的人,他一点都不认为对方没点什么秘密。

只有挖掘出来,才有做文章的空间。

“提审王妃卢氏罢。”

裴玄素扫一一圈,目光很快落在王妃卢氏的身上,下巴一台,冯维和房伍等人一得令,立即冲向面露惊恐的王府妃妾,尖叫声皱起,几个人一把拖出面色平静没有吭声的卢王妃,一直拖到大房间里。

这种审问,要么从前面的幕僚大管事先下手,要么常山王的重要妃妾开始。

裴玄素在太师椅上坐起,他黑披没有解,光滑丝绸垂下,露出大片鲜红的麒麟艳色。

裴玄素现在学着韩勃,已经学得很像,脸苍白,眉目凌厉摄人,有一丝淡淡的阴柔影子,但不多。

他也没废话,王妃卢氏面色平静,垂眸跪着,常山王既然能把她带上东都并放在王府后院里,就能保证她不会胡乱说话的,卢王妃娘家必然和常山王府深度捆绑在一起。

裴玄素俯身,微凉华丽的嗓音很低声,“你若招供,我便将常山王世子的尸身还给你。”

卢王妃几乎是蓦地抬起头,一直平静无波死水一潭的眼睛波澜骤兴,呼吸瞬间就粗重起来了。

裴玄素微笑淡然,他的母亲是不爱他,但爱哥哥,他从小看着,他太知道一个母亲能有多么疼爱她的骨肉。

常山王府王子嫡庶十几个,但卢氏所生的只有一个,就是死在龙江的常山王世子楚祥。

他靠回太师椅,不紧不慢道:“只要你说了,我可以将你娘家剔出来,甚至可以帮你剪除有可能潜在的钳制,让你们回归市井,如何?”

卢王妃一下子扑上来,枯木逢春一般眼泪哗哗,“我没有娘家,你不用管他们!只要你愿意把祥儿还我,我什么都能答应你!”

卢王妃娘家普通,世子就是为了给她挣地位,才毫不迟疑豁出去练武当刺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