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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素一愣,急忙两步追了出去,就在门槛外就拉住了沈星。

“星星?”

檐廊下的风灯被吹得骨碌碌乱转,风雪扑入廊下,撒了两人一身,沈星险些滑了一跤,裴玄素眼疾手快又扶了她一把,总算稳住了。

黄色灯光忽闪中,她脸色骇得惨白,那双温柔闪亮的杏眸惶然一片,单手捂住心脏位置,一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的样子。

可是她不是没见过己方取敌人性命啊?一路从常山王金矿到十六鹰扬府多少打斗,甚至两人在龙江还一起杀过寇承婴。

裴玄素不解,又急切:“星星,星星,你怎么了?”

她好像在噩梦里一样似的。

沈星胸腔里那颗心脏彭彭狂跳,她一度分不清今夕何夕。上辈子她和那个人纠缠真的太深太多了,她因为外甥同意过徐芳派人刺探过他那边,他发现后暴怒,专门把人拉过来她面前宰了的,很血腥的场面,好几次。徐芳被踹断七条肋骨,昏迷不醒垂危,她差点连徐芳的命都没能保住。

那段惊惧痛哭又惶恐守着床一天天一夜夜的不堪回首时光。

直到裴玄素那张放大脸就在她的面前,他虽一脸鲜血,但脸上急切和关切,和前世迥异,他还急忙用衣袖往脸上抹了几抹,怕再吓到她。

沈星才渐渐回神,将两个人分出来了,眼前这个是她喊了很久的二哥,这辈子新的裴玄素。

她还有些心有余悸,喘着气,但她急忙摆手,开口才发现嗓子有些涩,后背出了一脊汗风雪一扑冷冰冰的,但沈星忍住了,她咽了咽小声说:“……没事,我没事,你赶紧去处理你的事吧。”

她其实也不是不知道,立场相对问题,她和前世那个他也不能说谁错了,只是留下的惊悸恐惧却也是真实存在过的。

但都过去了,沈星揉了揉脸,努力把那些画面记忆抛在脑后,她小声说:“我会带好明哥的,你别担心。”

沈星这样子看着不舒服的样子,泛白脸色还没恢复,鬓边竟微微见汗,摸她的手冷冰冰的,裴玄素紧张她,但只能一咬牙转身去了。

他这边的事情确实不能耽搁的。

他提着剑迈进房门,直接把孙颖的头颅割下来,提着头发拎在手里。

他站在沈星面前,低声说:“我去了。”

身后同去的冯维邓呈讳已经穿戴整齐,三人沉沉中有一种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气氛,头颅还在滴滴答答淌血,裴玄素一个转身快步迈进了漫天的风雪之中,很快消失不见了。

众人目送,追出了院外,一行鲜红血迹犹在,没入黑暗和铺天盖地的风雪之中。

大家很紧张折返,直接去了裴明恭的院子里守着。

沈星已经渐渐回神,脸色也恢复正常了,暗地里忍不住骂了自己两句,方才真的太异样了。但方才一瞬是下意识反应,她脑子是蒙的,她真的以为是他。

不但负伤脸色还苍白的徐芳徐守和徐喜徐容,连心里焦急得不行的孙传廷都不禁围拢过来,他们关切问:“小小姐/星姑娘,您是不是不舒服?”

大家推门,就在裴明恭睡房隔壁的小花厅待着,怕惊醒裴明恭没有很做声,只点了一盏烛火,沈星只好说:“是有点不舒服,可能白天被吹到了。不过没关系,不用请大夫!”

要是平时,徐芳孙传廷等人立即就去请大夫了,但今晚确实不合适。

一旦裴玄素那边没能过去,他们原定计划得立即离开这里。

气氛紧绷又沉甸甸的,询问沈星身体真的只能算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重新被那种氛围掩盖了。

沈星心神已经彻底缓回来了,把才才的事情糊弄过去之后,在这个风雪咆哮声不断的小花厅里,大家让她坐着休息,她都根本坐不住,站起来回踱步。

事实上,也没有谁能坐得住的,简直度秒如年,不断有消息传回来,一直到裴玄素冒雪进了承天门,消息在这里就断了,报讯的人只能在宫门外远远守着。

闪电撕裂昏暗的夜色,铺天盖地的风雪疯狂怒卷咆哮。

所有人的心,在这一刻提到了嗓子眼里。

沈星的心沉坠坠的,那个惊悸插曲这会已被她抛在脑后去了,所有人都焦急等着,没有人再说一句话了。

……

裴玄素除了重新取得神熙女帝的信任这条路,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他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狭窄的一线天,两边的深渊,他毫不犹豫往前走过去了!

黑魆魆的夜里,狂卷咆哮大风大雪,闪电划拨半边昏乱的天,他跨骑在黑色膘马上,单手提着头颅,仰首捏拳,他必须把这一关跨过去!

裴玄素快马加鞭,直抵太初宫大广场外的承天大门,他翻身下马,抓着孙颖脑袋的乱发,一步一步,往承天门行去。

……

裴玄素提着人头进了宫。

这个漫天风雪的夜色,赵关山刚刚睡下,被急促的敲门喊醒了。

他都来不及披衣,“你说什么?!”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陈英顺和张韶年这里,两人一个在西提辖司值班,另一个在府邸,两人一下子也被惊醒了。

路上疲惫,个个睡眼惺忪,霎时醒透,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了?”

神熙女帝还没睡。

冬雷滚滚的暴风雪夜里,巍峨宏伟的金瓦红墙宫殿岿然不动。

杂乱的风雪声,最多让人心情多添了点不虞罢了,偌大的宫殿内宫人太监脚步轻盈无声,宫灯垂帷一如往昔,宫人轻手轻脚添上炭盆,低头退下。

神熙女帝腿上盖着绒毯,正斜靠在窗畔的紫檀罗汉榻看书。

戌正时分,她还没睡。

神熙女帝作息一如既往,没有人能从她的脸色窥见帝皇心绪。

唯独知情的梁恩等人,这两天个个都屏息提脚,多一步多一句都不敢说不敢走。

神熙女帝垂睑看书,眸光暗沉如墨。

她在东西提辖司除了监察司之外,还另放有暗子。

但裴玄素确实了得,不长的时日已将东提辖司整肃一清,牢牢握在手里。

暗子能改变的只有局部,因为不管是瀛州许多人事,不管陆通船行,抑或梵州,都是裴玄素亲自经手并事后安排人看守着的。

局势使然。

裴玄素竟成了最关键。

这也是神熙女帝没有动作的原因,局势拉扯,竟连她都得等着。

今天傍晚,裴玄素说人都在各地得去提,他亲点了人出京。

太初宫这边大多的人都还沉浸在隐隐的兴奋氛围中,只有少数几个,心下一沉。

在神熙女帝有目标性的留意之下,她甚至已经得到了有黑斗篷人去敲裴府小侧门的消息。

永城侯府开门,那人进去了。

龙江一役,太初宫这边剩的暗阁成员不多,但暗卫和贴身高手还是有的。

神熙女帝屏退众人,黑衣蒙面的江元跪地禀告的时候,空气好像一下子被冰冻住了一般。

神熙女帝挥退了人,她照常看书,但心里想的是何只有她自己知道。

然就是这个时候,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轰隆一声雷响,紫蓝闪电阴沉沉划过半壁风雪夜空,无数电枝闪烁,天裂了一般的骇人。

外面有宫门护军顶风冒雪飞跑来报,御前禁军又飞奔上台基,紧接着,梁恩急促的脚步声冲向殿门。

——在孙颖进了永城侯府不足半个时辰,裴玄素竟然提着他的头颅冒着大风雪来了。

算算时间,孙颖几乎是刚刚进去就被杀死割下脑袋的。

殿门开,冰冷风雪疯狂灌进来!

神熙女帝倏地抬起眼睫。

那张稍显年岁的容长面庞,霎时凌然一片。

她眯眼,“把他叫进来。”

……

一身的冰冷和风雪,脸上头上身上的血迹犹在,仿被冰冻住了,但裴玄素并没有擦,他提着孙颖的头颅进了太初宫大殿。

他把那颗头放在身侧,撩起下摆,伏跪在地。

“臣裴玄素来见。”

吹了了一路的大风大雪和战栗又沉沉的到极致的情绪,裴玄素的声音极度暗喑。

上首斯索衣料摩擦的微声,大殿内并没有点多少灯,狂风暴雪不断卷起他身后的暗蓝门帘,殿内暗沉沉的弥漫着血腥味,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冰冷可怖氛围。

神熙女帝从暖阁出来,明黄下摆在香鼎后的台阶踏上上首的龙椅,坐下来的响动,上首传来神熙女帝不沉不怒不辨情绪的声音,似不解:“哦,你来是做什么?”

裴玄素一听这个语气,心下当即一沉,一刹后脊热汗冷汗出了全身。

他判断没错,神熙女帝果然知道了!

他无比的庆幸,自己的行动足够迅速,不然将不会有挽回的余地!

裴玄素沉声:“启禀陛下,人确实已经遣出去直奔各地的陆通船行了,”说的暗地里的,“但却是为了保护证人证物确保顺利进京的。赵监察使已一同遣人同往。”

“臣之所为,不过为了掩人耳目,以免两仪宫再做更多的其他阻挠动作,节外生枝。”

这时赵青也进宫了,她亲自去安排的人,甚至为了隐秘连遣人送折子都没有,安排完之后马不停蹄自己亲自进宫去禀报的。

小太监直接撩起帘子让赵青进来,赵青单膝下跪,神熙女帝招手让她上去,赵青就低声说了。

赵青站在龙椅一侧,她瞥了一眼下手血淋淋的人头和伏跪的高大赤衣权宦。

神熙女帝道:“你下去罢。”

神熙女帝没留赵青,赵青便拱手,从侧门出去了。

大殿内安静下来,昏暗的灯火不断在闪烁,神熙女帝慢慢靠在龙椅后方的引枕之上,她脸色晦暗不明,盯着底下的裴玄素。

裴玄素心知,自己真正的难关才真的来了。

裴祖父涉及丢失九皇子,神熙女帝甚至怀疑过九皇子就是他,这些因时局和用他迫切性蓦地渡过去了,但今天宣平伯府告知他的一切以及两仪宫的接触,已经彻底动摇了神熙女帝对他信任的根基。

他选择了神熙女帝。

但这事儿远没有完。

他很可能此事毕就要卸下东提辖司的一切,剥夺权柄及所有。幸运的留下小命,运气差一点的他知道太多皇家秘辛了,一杯毒酒就是他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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